落座，季栩抬眼看了看陸不知，“老師，說吧。”

林識又不懂了：“說什麼？”

他低聲道：“陸老師怎麼可能白白請我們吃飯，肯定是有話要說。”

陸不知搓搓手，“那身為老師，關心一下，當然也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嘛？”

林識：“就關心我倆，好像有點偏心哈。”

“誰說就你倆了，咱班同學我打算下來挨個談話。”

“哦……”

“我確實是想跟你們交流下咱們這個班的成績問題，但就當聊天嘛，你們平時聊天不也會說起來麼，高二開學也有段時間了，林識你先說，就現在而言的學習狀態，你怎麼想的，給自己打個分？”

“怎麼又是我先啊？！”

“先說完的先吃，快著點吧。”

林識求助地看向季栩，沒想到季栩接過話頭，也問他，“沒事，說說你是怎麼想的？”

林識詞窮，“我……我能怎麼想？”

陸不知補充：

“就是你總得有個目標啊寶貝，二本還是三本總得努力上一個，不然以後想上工地還是進廠啊？那可累了，就你這白白胖胖細皮嫩肉的還不被摩擦摩擦摩沒了。”

“我不胖！”林識雙手擠擠自己的臉頰。

“比喻嘛，彆自己挑重點！”

林識毫無骨氣地說：“大專，不是還有大專嗎？上了大專還能專升本，挺好的……”

陸不知被他這敷衍的語氣氣到了，

“你咋這麼不委屈自己呢！能不能先瞄高一點？專科學費還貴呢知不知道，再說了你升不升得上還是回事兒……”他拍了拍桌麵，教師的責任感瞬間上頭，把林識的碗搶過來，“還吃什麼吃，你要是我，敢這麼說早被我媽丟大街上了。”

其實他挺喜歡林識的，不太喜歡按成績把學生們劃個三六九等，但是真的覺得這孩子怪可惜的，本來就是沒長啥心眼，要是再不上點進，以後上了社會絕對是能被坑慘的那種。

林識也急了，說就說，怎麼還不讓人吃了呢，他都餓壞了。

“我就不是學習這塊料，或許我擅長的在彆處呢。”

“彆擔心。”季栩認真地說，“我會算命，你就是能靠成績考上好大學，現在都還來得及。”

“真的啊？”

陸不知好笑，“兩位小同誌，咱們這學習還是要講些唯物精神的，不能光靠玄學，不然乾脆現在就抽根簽回家去等錄取通知得了。”

季栩回懟，“就是說，您定的目標就高了嗎，為什麼說林識隻能上本二本三，這無形就給了他心理暗示了，萬一他能夠上一本的學校呢？”

林識差點一口飲料嗆到。

陸不知撓了撓眼睛，簡直無話可說，“那我當然是求之不得了，我虛心請教，季栩你是有什麼建議嗎。”

季栩悄無聲息把碗給林識端回來，一邊說：

“嗯，我想了想，覺得林識的成績隻能從英語和數學上大幅度提升一下，反正文綜和語文是沒有拉太多平均分。”

“沒錯，這兩門很要命，但是也得看個人有沒有這個衝勁。”

“不隻看個人，還有我。”

“你……”

林識剛偷偷往嘴裡塞了一筷子魚，聽到這話被燙了一口。

這是什麼意思？有他？

他盯著季栩的眼睛，心裡冒出一百個問號，為什麼他看上去，並不像隻是單純給自己解圍的樣子……

他說不出心裡什麼感覺，似乎飯菜的溫暖蒸汽都從四麵八方流進他心裡，連自己爸媽都對他的成績睜隻眼閉隻眼的，從來沒指望自己能出什麼成績，季栩這哪突然冒出來的責任感呢。

陸不知也怪稀奇的，“看來你倆比我想象得還親近一點啊，我還是聽一次聽見這種仗義發言，那你能乾嘛，逼著他學習啊？”

季栩搖搖頭，“那不行，不能逼，要勞逸結合講求方法的，但我其實正在計劃中了。”

“好吧，那你就把對林識的計劃，還有自己的計劃都寫一下，給我看看，老師也能幫就幫。”

計劃……我的學習嗎？

林識更懵了，怎麼感覺這倆人話題中心是我但完全跟我沒什麼關係一樣？

從一開始他覺得季栩多管閒事，就是出於某種隱隱的“官威”和報複，可現在才意識到，他怎麼好像是認真的，太可怕了。

但是又有點開心怎麼回事。

陸不知又問：

“季栩，要是留在國內，你想報哪個學校啊？”

“再看吧，離家近就行。”

“就這？”

“還有什麼？”

他歎息一口：

“恕我直言你們這年紀的小孩怎麼這樣呢，一個兩個的，都沒個夢想，就算不追求星辰大海也得夢個大富大貴吧！”

“那是白日夢，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能過得平凡安穩，已經很不容易了。”

林識附和：“就是就是。”

陸不知覺得季栩現在的口氣簡直跟自己那些馬失前蹄正在遭遇資本毒打的同學們一模一樣，簡直不像一個成績不錯的高中生能說出口的話，可是既然這樣想，他學習圖什麼呢，就圖安穩嗎，那也成，至少比較接地氣，不至於摔得很慘。

“季栩，我最近發現你的英語進步了不少，給予鼓勵，是不是心態好了點，你我確實放心，但是身體也很重要，是吧？平時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玩玩，保持生活和學習的平衡，彆太給自己壓力。”

“嗯。”

“最近感覺怎麼樣，換了班級還適應嗎？”

“嗯……”

季栩點點頭。

林識好奇地問：“陸老師，我能問一句，你為什麼要當老師啊？這是你高中就定好的嗎？”

“……”

這孩子，果然擅長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不知抿了口茶水，慢慢說：“我當老師，是因為我擅長做這個吧，而且比較為彆人著想，你們不覺得我氣質和品質都很正能量嗎？不然怎麼會帶你們來吃飯？”

“……”

林識和季栩把臉埋在碗裡，吃人嘴軟難以反駁。

季栩想起件事：“對了，陸老師，你喜歡動物嗎？我姐上次說看到你有一天晚上喂流浪狗喂了一晚上。”

陸不知心裡抓狂，怎麼就這麼巧，怎麼就這麼巧。

“嗬嗬，我都說了，我比較正能量。”

“我姐的店裡有幾隻收留的小貓，反正您也一個人住，有興趣可以去看看帶回去領養一隻？都挺可愛的。”

“對啊，失戀受傷買醉的人就需要寵物的陪伴彌補情感的缺失。”

“你有戀過嗎，買醉過嗎，還情感的缺失？”

“我有啊！”林識把筷子一敲，“我小時候的初戀她放我鴿子了，我可受傷了，那不就是失戀的感覺嗎？而且我一受傷就受了十好幾年。”

季栩捏太陽穴。

你今年多大，還十幾年？搞得我這麼罪孽深重。

好家夥，終於揪住小家夥一點小小的把柄，陸不知趁機發揮。

“沒錯！林識，比如想想你初戀，你未來媳婦兒！萬一人家現在是個品學兼優的校花，有一堆帥氣逼人的學霸圍著，追求者就都像季栩這樣的，你好意思追嗎？”

“嗯……”

林識有點糾結地想了想，

“那，那萬一她不學霸呢，萬一比我成績還差呢，萬一也不是校花呢，萬一跟我也差不多呢，季栩你說是不是？”

季栩無語，這孩子反pua能力明明挺強的，以後到底是怎麼想到往下跳的。

季栩這個沒站他，“女生應該是喜歡成績好些的。”

林識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仿佛兩個大人在你一句我一句在試圖教育自己，季栩雖然表麵上給自己說話，但實際是站在對方那邊的！這人怎麼還有兩幅麵孔呢！

“我覺得她不是那麼庸俗的人，不是你們怎麼這樣，還隨便揣測彆人呢，再說我就隻喜歡長得漂亮的嗎，她泯然眾人胖成球我也喜歡，早知道不說了。”

林識有小脾氣了，開始扒拉飯，季栩被晾了一會兒，也瞪了無辜的人民教師一眼，隨後借口自己去洗手間了。

季栩走到餐廳外，進了一家奶茶店，說實話，這是他這麼多年第一次進有關甜品的地方，看了看亂花漸欲迷人眼的列表點單，跟服務員說：

“我要一杯冰激淩，謝謝。”

然後季栩回了餐廳，拿著冰激淩放在了林識旁邊，

“這什麼？”隨後他眼睛一亮，“是給我的？”

季栩嗯了一聲，不再多說，開始吃飯。

林識立刻多雲轉晴了，一勺子就挖了一大口在嘴裡，美美地吃起來。

陸不知盯了季栩好一會兒。

“你小子挺會啊。”

哄女朋友似的。

他也開始給自己找補，

“林識，彆想多，我沒那個意思，你看比如你想養隻小狗吧，得挑挑品種吧，挑完得檢查下身體有沒有毛病吧，檢查完得打個疫苗吧，這樣才能放心做一家人不是？總不能大街上隨便撿一隻流浪狗就養。”

林識瞪大了眼睛，

“那你說我是小狗？！小狗怎麼了？流浪狗又怎麼了。”

陸不知僵住，靠，自己都不會說人話了，到底怎麼才能和學生溝通啊啊啊。

季栩聽到這話放下碗筷，低聲說：“陸老師你是不是不想去我姐那領養，不用勉強，我知道的，沒有家的孩子終究還是找不到愛它的外人，無論說得多好聽都一樣。”

陸不知：“……”

等等，怎麼覺得有點又被pua了。

這孩子怎麼吃著飯還十萬個心眼子呢。

“吃……多吃點，不就是寵物嗎，我回頭去看看，隻要不咬人，都不算大問題……”

“您放心，它們都不咬，隻撓人，還是挺乖的。”

陸不知給林識夾了一筷子排骨，趕緊岔開話題，

“對了，差點忘了說，你是不是還給咱班同學帶早飯帶零食呢，多浪費時間，上高中不是讓你做生意當外賣小哥來的，我就不信你差這點錢，趕快給我斷了，高考之前這些瑣事都彆管了。”

林識果斷拒絕：

“那怎麼行，我怎麼跟人解釋啊，那大家早上起早背書都沒空吃飯的……”

“他們沒空你有空是吧，選擇權在你這需要解釋嗎？林識，你不要總覺得彆人會這麼介意你的拒絕，真正在乎你的朋友不會因為這些小事就跟你鬨彆扭的，你看看我來這吃飯花自己錢影響我倆感情了嗎？再說了，同學之間偶爾互相幫助一下沒什麼，但那是幫助，不叫做義務，你懂嗎？”

林識默默喝著飲料。

季栩輕聲說：“陸老師說得沒錯，像朱正這種，就是挑柿子軟的捏，你不能讓自己太軟。”

“什麼朱正，他怎麼了……他欺負你們了？！”

“沒事，告訴老師，我絕對給你們出頭……”

“有些事隻能我們自己處理，你給我們出頭了之後，他更加記恨了，對於這種人，雖然，老師你工作沒幾年，但是能躲著走，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們能厚顏無恥到什麼地步。”

陸不知懶得反駁了，今天這飯吃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