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禮拜比較特殊，有兩三天都不能正常上課，因為沐林中學基本每個班兩個學期都會輪一次全校值周，這個禮拜剛好是高二（六）班，學生們都被分了打掃的區域。

林識雖然不太喜歡乾活，但完全沒礙著他傻傻的會被坑，等到沒發表什麼意見時，已經被成宵分了一大片教學樓內外區域，不光要打掃，還要把欄杆擦乾淨，光前兩個小時，他就把決心照顧弟弟的骨氣連同灰塵一起掃得煙消雲散了，自小被教育對於公事不能渾水摸魚，結果自己腰酸背痛到靈魂抽離，扛著一人高的大掃帚生無可戀，唯一的精神支撐就是“好弟弟”季栩貼心地給他發消息說，“我這邊馬上做完了，然後來幫你。”

嗯，沒錯，兄弟間也是要互相照顧的嘛，他心裡想，季栩真是個天使。

不過眼下，有個學生一直在這裡礙事，這人戴著帽子把自己遮的嚴嚴實實，一直趴在欄杆邊上毫無顧忌地玩手機。

“同學，你你能不能讓讓啊，這些都是你的東西嗎，還有用嗎……”

林識早就納悶了，不是自己班的學生在這杵了好久，旁邊還掉了一堆東西，有沒喝完的飲料罐子，本子，雜物，亂七八糟的，他都沒法收拾這一塊。

不是自己班，那就很古怪了，其他學生都在上課，他這在乾嘛呢？也不怕被路過的老師發現。

可是對方也不理自己，他也懶得再問了。

一把小刀沿著欄杆從四樓掉在了一樓的地板，發出清脆一聲響，好在樓下並沒有人。

那人嘴裡喃喃說道：

“真煩，怎麼會這樣，電視劇徹頭徹尾都是騙人的。”

他說啥呢，跟我說嗎，聲音又那麼小，林識已經走遠下了樓梯，也懶得再回去，估計是什麼問題學生，無特殊情況他可一節課沒曠過，他也不妨礙公務，這人怎麼這樣，看樣子隻能等那個人走了再去收拾了，對了，還得擦欄杆，他得再去涮涮抹布。

林識剛走下一樓，心裡又麻煩起來，因為看到自己一個小時前掃完的一塊垃圾堆在了一角，忘記掃進簸箕裡了。

此時，下課鈴聲響起，沒幾秒鐘，就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出來了，林識見狀抓緊把剛掃在一堆的垃圾收拾了，全都倒進了垃圾桶裡。

也就是這時，他突然聽到有人尖叫，這棟樓高空曠，本來就有點回聲，這一聲差點沒把他耳朵震出耳鳴。

林識拿起垃圾桶，想看看誰擱那發瘋，隨後，一灘血濺到了他的腿上，他剛剛掃乾淨的地麵，全都變成了赤紅色的灘塗。

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耳邊已經傳來不下四五個人的尖叫聲。

啥呀啥呀，他下意識往前麵看了一眼，這一眼，他記起來了在哪裡看過那張臉，就是之前和季栩在樓道偶遇的那個看上去有點虛弱的學生。

這是看過無數電影漫畫的他第一次見證真正的死亡，仿佛渾身的血液都在血管裡凍住了。

四周的尖叫聲越來越多了，逐漸響徹樓頂和牆壁，許多學生扒著欄杆往下望著，好像把他圈在其中。

渾身發冷的時候，一隻熟悉的手把他的眼睛蓋住，拉進了懷裡，

“林識！你沒事吧？！”

那一幕的衝擊力太大，林識現在很想吐，久久才回了個“嗯。”

然後他好像聽到季栩在對誰喊著，“先打救護車，再報警！彆往那邊去，找老師來！”

季栩真鎮定啊，果然我還是太遜了，現在他好像五臟六腑都被擠壓在一起，呼吸都快喘不上來了。

季栩看著這學生出事的區域，也有些驚魂未定，學理科的他想到如果自由落體要是再差兩米，可能就是一屍兩命了。

也可能，下課鈴是他最後一個觸發劑，再拖個幾秒，那麼多人，就跳不下來了。

林識覺得自己應該站起來，可是腳底也是涼的，腿是軟的，根本站不起來，剛想離開季栩的懷抱，又看到些許刺目的紅色斑點，就又跌了回去。

季栩緊緊攬著他的腰，耐心安撫著，

“不看了，沒事的，沒事的。”

“是血吧……”林識嘴唇顫抖得像葉子，“我們剛剛還說了話，他就跳……”

“嗯，我知道，跟你沒關係。”

跳樓的學生叫許一然，也是之前轟轟烈烈的校園秘聞當事人，據說他死前試著用小刀劃了好幾下手，結果發現鋒利度根本不能對自己造成傷害，於是采取了這種驚心動魄的方式，不巧的是，掉下來的時候，林識離他最近。

季栩後來想，這可能是他對全校師生的一種報複，

這個人有可同情的地方，季栩卻並不同情他，林識是無辜的，卻成了受傷害最大的見證人，不知道會有多少陰影，而且當時他差點把他砸出個好歹來，後果不堪設想。

那之後，死者的血，臉，尖叫，就成了林識連續幾天的夢魘，腦子裡全是他掉下來的樣子，和在四樓的背影，期間有次警察上門了解了情況，林識把能想到的都說了，幸虧他們幾乎完全沒有什麼交集，也不認識，否則不知道有多麻煩。

林識狀態肉眼可見的很不好，季栩恨死了這檔子事，擔心得每天主動送他回家，

“季栩，我覺得我好像……很後悔。”

又一次做了噩夢，他忍不住抓著他的衣服，大哭了起來，“假如我像拉你一樣把他拉下來是不是就沒事了，為什麼就要死啊……”

這偏偏也就是季栩最怕的事，怕他想多，

“林識，你聽清楚這不是你的錯！隻是你剛好在那裡而已。”

“可是……”

“可是我也夢見你掉下來，好多血，季栩，我害怕……”

“對不起。”

沒想到還是有自己的錯。

為什麼一定要死，季栩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每個人的一生或許都是渡劫，他至今也很想知道，二十五歲經曆了什麼的你，為什麼要死。

這天晚上，季栩又來了林識家，

季栩最近這樣黏著他關心他，讓林識覺得怪不好意思的，悶在被子裡說：

“季栩，你是不是還有好多功課，不用管我了。”

“沒有，就是剛剛在街上的時候，撿到一個東西，想給你看看。”

“什麼？”

林識這才從被子裡鑽了出來，看到季栩清秀乾淨的手合在一起，似乎捧著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微微鬆開手，指縫間被毛絨絨占據，隻見一隻藍色的虎皮鸚鵡探著小腦袋鑽了出來，好奇地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