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裡燈光昏暗，人和人坐的很近，分不清誰是誰。他們進去的時候沒有人在唱歌，但機器還是在自動播放著隻有旋律的背景音樂，似乎正在等著曾照。桌子上到處是啤酒瓶和骰盅，有人在劃拳。還有隨處可見的果盤，沒什麼人吃過。曾照在點歌台挑選自己要唱的歌。

江逾白走到離點歌台最近的座位坐下，正好有一盤水果放在這裡，她伸手把果盤挪近些。

剛剛聽不清的旋律被切掉了，換成了曾照選的歌。他坐在高腳凳上，眼睛看著前麵的屏幕，等待著前奏的結束。

他的聲音響起來，江逾白這才抬頭，聽出來是《有可能的夜晚》。

“當你突然看我的時候，

當話語開始多餘的時候。”

她確信現在這個包間裡所有人都在聽他唱歌，儘管她並不能看清每個人。耳邊其他聲音都淡下去，仿佛世界隻剩下了他的歌聲。

整個房間最大的光源就是他旁邊的屏幕。江逾白看過去，看得清他打著節拍的手指，看得清他前額的發絲，看得清他的眼睛看向她。

“讓音樂代替話語聲，

此時無聲勝有聲，

如果要我開口，

隻能說一句話，

讓我成為你的有可能。”

江逾白的嘴裡還是塞著一塊西瓜，心裡想，沒有一個女人會在被一個人這樣深情注視著唱歌時不心動吧。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從咚-咚-咚-，變成了咚咚咚。

誰規定了一個奔三的人不能春心蕩漾呢？

她心裡有片刻懷疑，曾照是不是在對自己暗送秋波。但馬上打消了，因為她想起了燈光公園的午後，曾照對她的避而不答。

那有什麼關係，感情不也是可以培養的嗎？既然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離婚了，婚內戀愛，有什麼不可以的。

所謂“愛情讓人衝昏頭腦”，也許就能描述她此刻的情況。她忘記和家有關的所有，不顧一切地想要開始戀愛。反正曾照已經在這條船上了，就算自己最終還是會溺水而亡，但在那之前，在這條船上，愛也就愛了。

想到這裡，她和曾照對視，露出了笑容。

小學時幽默的曾照，初中時優秀的曾照，高中時耀眼的曾照。

她發現自己居然是如此關注曾照，在漫長的青春裡，她被他的光芒吸引著。儘管後來許多年，他們未曾相見，但在朋友圈裡、同學群裡，她無數次為他的消息停留。

在今夜之前，她一直把這種關注視為“一個普通人對天才的仰視”，可真的是這樣嗎？

驗證你喜不喜歡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看自己是否排斥想象你和他親密接觸。

“如果曾照現在過來吻我，我會閉上眼睛承受。”

這是她的答案。

曾照唱完了，他把話筒遞給金利，房間裡響起掌聲。他拒絕了再唱一首的邀請，但被金利拖著坐下來喝酒聊天。

他衝著江逾白搖搖手機，示意她看微信，“我坐在這裡和他們聊一會兒，你要是覺得在這裡不自在就發消息給我，我們先走。”

剛剛明確了自己心意的江逾白，暗自慶幸曾照沒有馬上過來，她還沒想好要怎麼自然地麵對。

“沒事。我在這兒吃果盤，西瓜還挺甜的。”她單手回信息，沒注意到身邊來了一位女生。

是剛剛晚飯前的女同學1號，她開了一瓶啤酒問江逾白，“你喝嗎？”

“不喝。等下要開車。”江逾白把果盤挪到中間，找了個新牙簽遞給她。

“你覺得婚姻是什麼？”女同學1號無厘頭地問了這樣一句。

江逾白回憶著加微信時對方發過來的備注——陳詩語。聊天的時候，她了解到陳詩語已婚已育，目前是市一小的語文老師。當時看她活潑的樣子，都沒想到她是個老師。

但現在她好像變了一個人，脫去了活潑的外衣，籠罩上了淡淡的憂傷。

“為什麼問這個問題？”江逾白沒有直接回答，“我也說不清。”

“你其實是想問我為什麼要來問你這個問題吧。”陳詩語仰頭喝一口酒，“因為你在這裡除了曾照誰都不熟，所以不會和彆人亂說。而且，我覺得你和彆人不一樣。你看起來，也是裝在一個殼裡。”

“其實我和曾照也沒你想的那麼熟。”這句話江逾白沒說出口。

一個受傷的靈魂會嗅到另一個受傷的靈魂。這就是陳詩語過來找她的原因，她心裡結痂處滲出的血絲被人發現了。

“你的婚姻讓你痛苦？”江逾白在這個充滿噪聲的房間裡，和一個今天剛認識的人，談論起對方的婚姻。

陳詩語沒有避諱，她們坐的是一個角落，沒有人關注她們在乾什麼，“是的。我想離婚。”

江逾白仿佛也能嗅到她的傷口散發的血腥味，但這並不是兩個同在婚姻中的女性的互相懂得，更像是她曾經對婚姻中虞豔的理解。

她試探性開口，“你還愛他，所以你還沒有離婚？”

陳詩語沒回答，反而笑著看向曾照的方向，“你和曾照不是戀愛後結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