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上沾了幾抹顏料,關與澄回到宿舍換了一身羽絨服才往校門口的地鐵站走去。十月末的潭城已經冷入骨髓,北風吹得人喘不過氣來,關與澄不得不將圍巾拉到鼻子以上。
不過才六點半,夜幕已經全降了下來,等關與澄走進地鐵站已經被風吹得氣喘籲籲,肺裡像是要炸了一樣,用力地大口喘著氣。
過安檢的時候,穿著地鐵工作製服的中年阿姨遲疑地看了他一瞬:“小夥子,你臉色怎麼這麼白?”
關與澄笑了笑:“沒事,就是天氣太冷了。”
那阿姨連看了他好幾眼,囑咐道:“發生任何事情都可以找乘警,彆硬撐著。”
關與澄謝過阿姨的好意,刷了卡,匆匆搭上12號線。
正是晚高峰的時間,這座奔流不息的城市裡,晚高峰的地鐵站永遠擠得水泄不通。關與澄勉強貼著門口站著,從反射的車窗中看到自己過分蒼白的麵孔。
在溫暖的車廂了過了三站,臉色才慢慢緩和過來。
坐了四十多分鐘,關與澄才下地鐵,走進家門。
關與澄從鞋櫃角落拿出拖鞋換上,餐廳裡散發出暖黃的光亮,不斷傳來輕快的談笑聲。
“媽,我這次可是進了體育部,當選了副部長,還拿了係裡的獎學金,怎麼也該有點表示吧?”關鳴彥不無得意地說道。
馮露卸下精英的偽裝,聲音裡全是與有榮焉的笑:“那當然,想要什麼,讓爸爸買給你。”
“我想要一輛保時捷黑武士!”
關長毅猶豫了一下:“你才上大學,就要買跑車?”
馮露嗔怪道:“咱們兒子好不容易努力一回,還拿了獎學金,要這點獎勵都不行啊?再說了,你手底下老黃兒子剛考上大學就買了奔馳,我們鳴彥還比不上他那個二本?”
關長毅一拍桌子:“好!爸爸明天就帶你去車行!”
關鳴彥喜上眉梢:“謝謝爸爸!”
這幅歡聲笑語的場麵在關與澄走進餐廳時戛然而止,馮露麵色不變,笑著說:“澄澄回來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去給你添個碗。”
關與澄隨即道:“不用麻煩,我自己來就好。”
馮露卻已經朝廚房去了。
關長毅訕然了一秒,忽然想起來:“澄澄快來坐,今天爸爸公司事太忙,忘了去接你了。”
關與澄笑笑:“沒事的爸爸,我又不是找不到家。”
關長毅也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但還是說:“下次肯定不忘了。”
麵前多了一碗飯,關與澄禮貌地說了聲謝謝,馮露:“多吃點,阿姨今天專門給你做了好多菜呢。”
關鳴彥臉色頓時拉下來了,擺出了一副臭臉,又纏著關長毅說車型號的事。
桌子上擺了豐盛的菜,紅燒肉、油燜茄子、大部分都是關鳴彥愛吃的。有時候想想,在吃這件事上,自己和他們格格不入,好像個外人。
關與澄安靜地坐著吃飯,他沒有多少胃口,隻嘗了自己眼前的清蒸魚。
關長毅給他夾了一筷子菜,一整塊紅燒肉。
色澤油亮,香氣膩人,關與澄眼眸輕顫了一下,瓷白的臉上牽起一抹勉強的笑容:“謝謝爸爸。”
“澄澄在學校成績怎麼樣?”
關與澄垂著眼睛,視線凝滯地落在堆了半碗的油燜茄子上,連潔白的米飯都糊成了油膩的一團,他語調含糊地說道:”還行,大家都挺優秀的。“
“京大優秀學生那麼多,一次沒考好也沒什麼關係的。“
“鳴彥這次表現真不錯,繼續努力,以後幫爸爸打理公司。“
“隻要自己努力,城大也不比京大差嘛。“
關與澄機械式地夾起一小塊紅燒肉塞進嘴裡,油膩葷味在口腔裡炸開,
肥厚、油膩、剩下幾塊已經冷掉的紅燒,吞咽進去感覺食管都沾了一層厚厚的葷腥。關與澄喝了一口水壓下。
“小澄一直在學校,多吃點家裡的菜。”
馮露笑盈盈地將最後一塊已經冷掉的紅燒肉夾給他,招來關鳴彥一陣不滿:“不知道還以為關與澄才是你親兒子呢!”
“鳴彥,說什麼呢!”馮露低聲嗔道。
關鳴彥撇撇嘴,很瞧不起似的掃了一眼關與澄,又繼續和關長毅說起學校的事情,越說越起勁,連什麼時候去都想好了:“等我提了車就開去學校接同學去玩兒,爸,咱明天早上就去吧?”
“車車車!,就知道揮霍!你才上大學要買什麼車!”關長毅忽然摔了筷子。
氣氛陡然冷凝起來,無情的燈光當頭照射,照亮關長毅神情中的冷厲和馮露陡然拉下的臉。
關鳴彥臉色漲得通紅,胸脯上下起伏,將筷子猛地朝桌子上一摔:
“說好了又不算數!”
然後發了狠似的,瞪了關與澄一眼,轉身回了屋。
關與澄握著筷子的手頓在半空,他知道,關鳴彥不完全是因為關長毅不給他買車發的怒,更多的是在他眼前丟了臉。
“對了,小澄。”馮露忽然看向關與澄,客廳暖黃色的燈光下,關與澄忽然發現她眼角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了深深的紋路,他剛要看清,又聽她說,“一會兒吃完飯,阿姨有件事要和你說。”
話音剛落,關長毅的臉色微微變了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