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一旁拿起一個偌大的雕花木箱,眼神示意她將其打開。
柳依依吃力爬坐起來,木箱一開,內裡工具一應俱全,銅錐、銀鑷、微鑽杆式砣具、圓餅托盤、毛筆……
她抬頭望向那幽深探究的目光,嬌軟的嗓音還有些嘶啞:“給我半個時辰。”
接著,她忍著受過竹筷之刑腳趾的疼痛,索性滑坐在地,以方才躺著的次位為案幾,將工具一一擺放了出來。
隨著少女的動作,車廂內陷入沉寂,陣陣暖意夾雜著淡雅的沉香味撲麵而來,讓柳依依修補的動作更為順暢。
手中書冊曆經鼠噬邊角殘碎,而內裡遭濃酸浸染,黏在一起字跡也被暈染。車廂工具有限,自是比不得實驗室裡濕揭,蒸揭的法子。
柳依依小心翼翼選中較為破損嚴重的一頁,抬起頭問:“這頁可好?”
孤淮凜點了點頭。
隻見,柳依依利索將手在衣擺上擦拭乾淨,將手中書冊稍稍隔在暖爐上一蒸,書冊輾轉反側,隻一盞茶功夫,書冊濕漬泛泛乾了幾分。接著她自工具中選出一柄竹片,以此為刀小心翼翼將一頁揭取下來,而後放置在圓餅托盤上。
孤淮凜和親衛沈忱被少女嫻熟行雲流水的動作緊緊攥住了目光。
渾身臟兮兮的少女此刻看起來竟一點也不狼狽,有些蒼白瘦削的麵上一雙杏眸熠熠閃光,她全神貫注沉浸在手中的紙張,絲毫不被外界打擾。
隻見她選定一張素白無跡的西南麻紙,而後將其撕碎放於木質研缽之中,加入清水,將其搗成了漿糊。再用沾上漿糊的毛筆在破洞處塗刷,將補紙快速粘在破洞上填補。
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果然一炷香功夫,修複完整的紙張在她纖細手中活靈活現的呈現出來。
她將其放至暖爐上方烘乾,道:“馬車內條件有限,鼠噬之跡已被我修複完成,這酸蝕的字樣若要修複,還需要一些工具。”
孤淮凜幽深的視線自少女嬌小瘦削的臉上劃過,眸中劃過一絲異樣,道:“不錯。”
見男子如此反應,柳依依不免心中浮現一絲喜悅,她修複古籍的技術成功讓幾人相信了她的實力,她的命算是真正保住了。
正在這時,車廂一陣咯噔,驀然,車外一陣響動,在大雪紛飛的寒夜並不真切,但斷斷續續刀劍相撞的鳴聲隨著呼嘯的風吹進了馬車內。
寂靜的雪夜,枝頭的烏鴉嘶啞的鳴叫劃破夜空,隻見沈忱手握劍柄神色戒備,如已開弓的弩,隨時準備進攻。
柳依依瞳孔緊縮,呼吸急促,危機又來了。
隻聞沉悶的刀劍聲越來越近。
“人就在裡麵!上!”近在咫尺的怒喝傳來,震得馬車劇烈搖晃。柳依依屏住呼吸,蜷著身子往孤淮凜的方向縮了縮。
隻見沈忱眸色一厲,猛然一大跨步,衝出車帷,手中寶劍應聲而出,在蒙麵刺客震驚的雙眸中已深入其人肺腑。
在外馭馬的親衛宋既用力一蹬,借力淩空一躍,雙臂一展,穩穩落在車馬車之下,與衝上來的蒙麵刺客糾纏。
“公子,你們先走。”
宋既話音一落,沈忱迅疾借力一縱,直截跨落在烈馬之上,打馬愈急,馬蹄急踏,烈馬帶著馬車飛疾馳騁中一路呼出濁然的白氣,積雪在轆轆車輪下發出吱呀的微聲。
此時柳依依頭腦發懵,劇烈搖晃的馬車讓她心臟猛跳,似要跳出胸腔,不知何時,落在地上緊緊攥住孤淮凜的衣擺的手漸漸抱上了男子整個腿。
孤淮凜麵上倒是並無多大起伏,精致的眉微微有些皺著,倒不是因為這刺殺,而是底下這丫頭死死抱住自己的腿,實在是太緊。
不知過了多久,車外傳來馬蹄急踏之音,幾個黑衣人跟著馬車不斷穿梭,窮追不舍,“追!彆讓她跑了!”
“咻——”一支利箭劃過雪夜,直直穿透厚重的木板,從柳依依麵前呼嘯而過。
那一刻時間仿佛被無限延長,待反應過來,柳依依臉色煞白,失聲尖叫。
銳箭穿進馬車,危機越來越近,沈忱已無暇馭馬,他疾速一蹬,借力淩空翻上馬車,與刺客近身搏鬥。
“下車。”孤淮凜劍眉微蹙,朝麵色慘白緊緊抱住自己的少女說道。
柳依依反應過來,看向自己受傷的腳,她走不了。
孤淮凜瞥了一眼眸色一深,他動作迅疾隨即立馬朝癱軟在地上的柳依依伸出雙臂。
柳依依還未來得及反應,便隻覺自己落在了俊拔有力的懷抱中,孤淮凜緊緊環抱著她。
“抱緊了。”
孤淮凜雙臂收力抱緊懷中少女,雙腿一緊,往雪地裡一躍,隻聞悶哼一聲,兩人不受控製滾落一路。
廝殺的刀劍聲、馬蹄嘶鳴聲愈來愈遠,耳邊隻有孤淮凜滾燙的喘息和沁入鼻尖清冽的香味。
一路天旋地轉的翻滾,孤淮凜卻是緊緊護著懷中少女,因慣性,兩人直直往山坡下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