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你說扣子啊?不小心扯壞了,係……(1 / 2)

南風北落 星火勺 7342 字 11個月前

當時一曲終了,月光沉寂。

那句話看似模棱兩可,不像一個回答,但她知道,其實他什麼都說了。

所謂感情,總是三分清透、七分糊塗,隻要一方不挑明,另一方就能繼續裝傻。

她沉入他靜無波瀾的眼眸,恍惚覺得自己站在高原之上,可以透過稀薄氧氣望見一片星辰。

那些光暈仿佛近在咫尺,可以連成一片海,但實際上,她與光暈相隔甚遠。

兩人相差四歲,其實算不上多麼稀奇。

但陸哲淮的成熟理智好像遠遠超出年齡,她時常覺得他心裡裝的東西太多了,甚至湊成幾個東南西北,給他圍了堵牆。

是她現在無法理解的圍牆。

這一年,她在輕微的拖延症裡為申請大學做準備,也因一些小事感到苦惱,而陸哲淮已經可以去更遠的地方,做很多她難以觸及的事,也有很多需要考慮的難題。

陸哲淮這個人,好像天生理性,也懂得隱藏,盛梔夏時常猜不透他。

或許於他而言,那份喜歡不過寥寥幾筆,稱不上濃墨重彩。

然而與他相反,盛梔夏藏不住什麼東西。

因為被悸動牽引著,所以總是想靠近,有時候冒冒失失,像捧著一堆半熟的櫻桃,不小心摔一跤,小果子灑了滿地。

於是一片晶瑩又稚氣的甜,儘入他眼底。

就像此刻,盛梔夏合上琴蓋,鄭重其事地站起來。

“那另一個問題你總能給出答案吧。”她將長發撩至肩後,順手脫下那件開衫,在他麵前邊轉圈邊問,“這條裙子到底好不——”

話沒說完,她轉了半圈直接撞到琴凳,小腿某處一陣鈍痛,心跳都快暫停。

沒等跌倒,她被他及時拉到身前,整個人麵對心口撞進他懷裡,忙慌中踉蹌幾步差點又要摔,被他攬著腰撈起來,又撞一下。

這兩撞登時讓人清醒,她閉了閉眼,鼻梁痛得發酸。

陸哲淮看她驚魂未定的模樣,沒忍住笑了聲,爽朗中溢著一絲散漫,讓人誤以為是偏愛。

“笑什麼?不許笑。”盛梔夏皺眉揉揉自己鼻子,抬眼瞪著他,“你一天健身幾回?怎麼這麼......”

音落,陸哲淮神情微凝,低頭靜靜看著她。

似乎想讓她自己回溯這句話,看看是否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以及它是否缺了項主語。

盛梔夏從他眼中讀出某種不可言說,趕緊找補:“我說胸肌,很硬。”

陸哲淮低眸無奈,在她發頂揉一下:“裡麵就是胸骨,能不硬麼?”

當然知道是胸骨,不過逮著機會調侃一句,卻差點說錯話罷了。

盛梔夏趕緊摸摸自己人中,幸好沒摸到鼻血。

好歹打扮半天,妝快花了鼻子還疼,怎麼連句好聽話都撈不著。

其實她從始至終不太在意彆人的看法,就算有人說不好看她也沒什麼所謂,總之做自己就好。

但眼前這個人不一樣。

日後她回想起來也挺感慨的,少女心思總是奇奇怪怪,不想說自己是特意為他打扮的,但還是想要一句正麵回饋。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她抬眼,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眸執著又純粹,直直盯著他。

陸哲淮笑意輕淺,從前一直順著她,現在也一樣:“很好看。”

他似乎總是這樣,彆人問他什麼,他就簡簡單單地答,不會有太多修飾語。

盛梔夏當然想聽他多誇兩句,因為不成熟的小心思接二連三發了芽,上頭一棵小草,底下卻是滿溢的期盼,好像八分的喜歡要說成十五分才夠。

盛梔夏抿了抿唇錯開視線,藏住那一瞬的失落。

這份小情緒過於明顯,陸哲淮似乎也意識到,剛才那個回答有些浮於水麵。

他可能真沒對女孩子說過什麼恭維的話,像初次給她紮頭發一樣,想用溫柔去補救那份馬虎,低聲哄她:“抱歉,我好像不太會誇人,但真的很漂亮。”

盛梔夏低低應了一聲,心思轉啊轉,落到彆處。

相比之下,她好像更擅長主動。既然他沒有拉近距離的覺悟,那就隻剩成為被動方的份了。

於是她貼著他上前半步,將距離拉得更近,十分無辜地看著他:“蝴蝶結鬆了,幫我係一下。”

這條裙子設計感很強,肩部沒有縫紉款的吊帶,隻有兩根自由係帶。

穿上裙子時要把係帶向後繞一圈,再在脖子前麵係一個小結,這樣帶子末端的小細鑽就會垂下來,遠看像根精致的貼頸項鏈。

話音落下,陸哲淮有一瞬間眼波流轉。

他漫不經心抬起眼眸,視線在她眉眼之間逡巡片刻,又若有所思地垂下去,眼底閃過一絲縱容,像波瀾漸起,任由她這條遊魚放肆攪動。

他抬起一隻手,貼向她頸前那片肌膚,指尖勾住係帶末端,慢條斯理繞了幾道。

係帶像被拉扯的晶瑩細絲,一絲一縷,纏住他潔淨修長的手指,最終淺淺迂回,在他的掌控下束成一個結。

似有若無的觸感從鎖骨邊緣離開,盛梔夏對著他嫣然一笑,坦然又單純:“謝謝。”

她像隻狡猾的小狐狸,心裡那道門完全不用打開,隻要她願意,自己就能扒著窗戶溜進來。

陸哲淮早就明白那些刻意,但還是佯裝不知道,隻留一絲縱容與關心,問她:“困麼?”

秉著“失眠症”的設定,她淡淡搖頭:“不困。”

“那看看電影吧。”他沉聲道,“就當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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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室內月影浮沉,微型落地燈從側方打一束暖光,沿著俊朗眉峰暈染至凸起的喉結,勾勒清峻線條。

陸哲淮半蹲在矮櫃前調試設備,簾幕緩緩浮現影像時,玻璃門被一股輕巧的力道推開。

“衣服——”還合適麼。

這句話沒能在他轉頭時完整說出。

白襯衫輕盈寬鬆,像一葉舒散羽翼,與未曾散儘的溫熱霧氣融在一起,柔和地,籠罩亭亭玉立的身軀,襯著她頸側一片緋紅與細膩。

明媚又無瑕的少女姿態近在眼前,他觸碰按鈕的手緊了一瞬。

“衣服?”盛梔夏接過他微微沉凝的目光,若無其事道,“衣服挺好的,就是太大了,領子這塊兒總往下掉。”

說完她拎著肩膀邊的布料往上提了提,但效果適得其反,鎖骨那片肌膚敞得更多。

綿柔與鬆垮之下一片白皙,陸哲淮淡淡錯開視線,沉聲說了句:“扣子係上。”

“你說扣子啊。”盛梔夏低頭看了眼,又看向他,掩著作亂的心思坦然解釋,“不小心扯壞了兩顆,係不上了。”

音落,陸哲淮手指虛晃,一不小心按到開關,簾幕倏地變暗。

室內一片沉寂,盛梔夏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下意識舔了舔嘴唇,雙手背在身後互相點了點,故意問:“電影,不看了嗎?”

陸哲淮簡短地:“看。”

...

其實襯衫紐扣沒有被她扯壞,於她而言,那兩顆紐扣既是試探,也是逐漸成型的信任。

在他用一枚彆針攏緊那片衣領時,那份信任似乎徹底明晰。

二人隨意選了一部九十年代的文藝片,畫麵色彩濃麗,鏡頭感飄渺無依。

他給她拿了條毛毯,讓她盤腿窩在毯子裡,靠在他肩上。

“你的失眠症,好些了麼?”陸哲淮問。

文藝片略顯枯沉,她不知何時打了個盹,含糊地回答:“嗯,好多了。”

“要睡覺麼?”他放低聲線,怕將倦意擾動,“帶你回臥室。”

“不用,電影還沒結束。”她離開他的肩膀,撐著沙發勉強坐直。

在光影晃動中,她沉沉地問:“你平時經常一個人看電影嗎?”

陸哲淮靜了片刻,語氣稀鬆平常:“偶爾。”

盛梔夏慢慢眨眼,總覺得撥不開眼前那片霧,像在夢裡,心裡想的事情也不知不覺說出口:“我不喜歡一個人,沒意思,總要有人陪著才覺得心安。”

陸哲淮淡淡看她,聽她細聲細氣的,像在說夢話。

怕她睡著從沙發跌下去,他又伸手將她攬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獨處不是一件難事,但假如永遠沒有熱烈的情感相伴,人遲早成為一枝枯木。

似乎誰都喜歡被傾聽、被陪伴,無一例外,但他從小被灌輸的觀念與天性相反,讓他被迫成為一個並不真實的例外。

這間放映室其實空了很久,了無生氣,他從未主動踏進。今天是唯一一次,有聲、有影,有輕淺的呼吸。

每個人一生中必經無數個熱烈的夏天,但在他這裡似乎隻有一個。

它是今後無數個糾纏難解的瞬間,是一個好幾年都忘不掉的名字。

說不清是誰先開始的,最初也算不上百分百認真。但隻要時間夠長,就足以改變一切。

“其實,我挺喜歡看電影的。”盛梔夏困倦地笑笑,閉上眼睛,聲音越來越弱,“以後有時間就一起看吧。”

她在身旁漸漸沉睡,幾縷發絲從陸哲淮指間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