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燈泡用儘最後的餘熱,照亮了那隻血淌到肘部的手臂。
‘啪噠’
高啟強手裡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手,”他的腦子裡空白了一瞬,完全沒看見柳明遠那張紅紅白白活像怨鬼的臉,他的瞳孔驟縮,眼神是克製不住的慌亂,“姑娘,你的手——”
這與往日絕對不同的聲音致使斜後方的男女紛紛放下筷子望了過來。
“……沒事。”
柳明鏡以為對方是在害怕或者擔心自己會不會傷害他們,畢竟她現在的狀態可能真的有些不正常。她臉上的笑容帶著些微妙的意味,似是歉疚,似是無奈。可手上的力道卻分毫不減,她右手掌心朝下摁著還在嘰嘰歪歪的柳明遠的脖子,再也不去管眼前的人,硬是撞開他拖著柳明遠往天台邊兒上走去。
“明遠,有句話你說錯了,”她一邊快步走一邊低聲說:“我不想殺你。”
她嫌臟。
然而柳明遠可不聽她的,他從來不敢上天台——因為恐高。即便他腦子裡一團漿糊,現在也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哪裡,所以這會兒嚇得要死,兩條腿軟的和麵條似的:“救救我,救——咳額——”
陌生的阻滯感令柳明鏡猛地停住腳步,她抿唇,側頭看向攥住自己左臂的手,能明顯感覺到這隻手在發抖且掌心濕冷。
是高啟強。
“先,先把手包一下吧。”
男人端著張忠厚老實的臉,看起來十分鎮靜,而聲音則溫和到了某種可怕的地步,就如同在哄一個幾歲的小姑娘,“這邊的護欄是石磚砌的,矮。現在晚上又黑,你過去不安全。”
柳明鏡沒說話。
高啟強見狀慢慢退開一點,像是在給她營造出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但是手卻一點沒鬆,“有什麼話我們可以到樓下說嗎?”他好聲好氣的和她商量,沒透露出半點緊張的意味,但隻有發僵的手指能泄露他真實的情緒,“正好能再換雙鞋,要不然腳心冷,姑娘,你說對不對?”
“高啟強你快彆說了!”
柳明遠簡直要被折磨瘋了,他看又看不見,更不敢亂跑,生怕自己掉下樓,這時候乾脆跪下來直接抱住了柳明鏡的腰,“快點報警!!報警啊!!柳明鏡她真的瘋了!她不光打我,還打了我媽!!”
“……”
一時間,天台上靜的隻剩下柳明遠一個人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很快,馬尾辮女孩打破了這份怪異可笑的氛圍,她滿臉不信:“明鏡姐不可能打你,就算打你,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前半句昧良心的話惹得柳明鏡看了她一眼,但她並未認出對方是誰——但她顯然是認識她的。
“高啟蘭你是不是也瘋了?!”
柳明遠本來就夠害怕了,現在聽到這些差點被氣得吐血,他自然也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你沒見我什麼樣兒嗎?!”
“柳明遠,”高啟蘭旁邊戴著眼鏡的男孩開了口,語氣也不是很好,透露出警告,“你說誰瘋——”
“小盛!”
高啟強偏頭的嗬斥打斷了他的話,另一隻手的手指卻悄悄做了個下壓的動作,隨即他低下頭,看起來無害又溫順,夏風將他的一頭卷毛吹亂了些,“姑娘,你的手得處理一下,太疼了。”
他這句話剛說完,被喚作‘小盛’的學生仔就突然瘋跑過來抓住了他的胳膊。而不過幾秒的功夫,馬尾辮女孩竟然也小跑過來,死死抱住了學生仔的手臂,大有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柳明鏡:……
這是要乾什麼?
看著仿佛連體嬰般的三人,柳明鏡猜到了他們的心中所想,無非是覺得她要帶著柳明遠跳樓自殺,先不說她壓根沒這個想法,就算她想跳,以目前這一拖三的架勢,她恐怕也沒那麼多功德可扣。
更何況她來這裡,是想套出存折上那筆錢的去向以及阿婆的骨灰盒到底去了哪裡。
她倒也不介意現在就問,但是效果肯定會比把他摁在防護欄邊兒上差很多——她敢肯定那時候他的心理防線絕對會土崩瓦解。再者她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過一會兒王萍很有可能會追上來,徒增麻煩。同時以柳明遠的個性,這會兒再問他有很大幾率會撒謊,甚至倒打一耙。
“……”
她因為這兄妹三人的善良而失去了一個機會,但是她能為了這個去指責他們嗎?那是不可能的。
——你可真幸運啊,柳明遠。
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柳明鏡無聲的歎了口氣,隻覺得這次算她失算,可她剛一鬆手,就見這兄妹三人莫名其妙的對視幾眼,隨後一擁而上連抱帶拖的讓她遠離了護欄以及柳明遠。
“哎哎哎——誰!你們誰踩我!”柳明遠哀嚎一聲,他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己脫離了‘生命危險’,“彆,彆——”
最後在一片混亂中,柳明鏡被摁在了圓桌前的藤編小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