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林》

兩隻陳橘/文

首發於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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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清白晨間。

接到方林溪電話的時候，季菲剛從曾柔辦公室的沙發床上醒來不久。

“我媽打電話過來讓我們回去吃飯，待會兒我來接你。”

季菲上的是夜班，天還沒亮透的時候才終於像魂一樣飄到曾柔的辦公室，接電話時連來電人都沒看。這會兒聽出是他也依舊不清醒，隻迷迷糊糊想方林溪應該是在車裡，聲音給她某種空間裡的回蕩感。

“啊......”

其實季菲要說的應該是個問句，或者至少也應該是個表示自己不明所以的感歎詞，但是因為還沒完全醒過來，脫口而出就變成了這麼個語調不明的字。

而這個字立刻就托住了方林溪接下來的話口:“算上我這兩天出差咱們也挺久沒回去了，不然我媽又打電話來嘮叨，我先去商場買些東西......哦對了，你上次說的那個什麼精華我記得這個商場也有專櫃的，我順便給你帶了吧。”

這幾句的醒神效果倒是比一百遍喋喋不休的電話鈴聲還要更勝一籌，本來季菲還沒完全從睡夢中醒過來，聽完卻被迫大差不差了。

總算伸手把放在枕頭邊的手機撈起來，季菲雖然已經堪堪脫離了遊魂狀態，但仍舊一點也不想加入人類世界。

而且她一點也不想看到他爸媽，說認真的。

可現在的結果是，她還是像從前的無數次一樣，錯過了從一開始就明確拒絕的機會，任由方林溪替她做出肯定回答。

人如其名，方林溪多數時候都像江流溪水，裹挾著季菲往前走。

這麼多年都是如此，而自己本能的自覺也幾乎讓她作嘔。

“醒了?”曾柔正在另一頭的辦公桌上找文件，剛好掐在季菲掛完電話的下一秒開口，“你老公?”

淩晨五點半抱著“試試”這樣的心態敲開曾柔辦公室門的時候，季菲對此人心臟和神經的強悍都感到欽佩和震撼，大肆吹捧隻有她這樣的人才適合出來當老板單乾，而不是像自己一樣領著數年如一日的死工資。

但此時醒來的季菲隻是賴在沙發床上不想下來，沒回答這個明知故問的問題，隻衷心感歎:“不愧是一小時谘詢費好多四位數還要排隊預約的心理工作室，連老板辦公室的沙發都這麼好睡。”

曾柔也不在意她答非所問，繼續翻翻找找，眼也不抬:“其實也沒必要這麼吹捧，作為已經失眠一天一夜的人，你不過就是從猝死和昏睡中選擇了後者而已。”

一個為錢一個是病，不睡覺這件事對她倆歸根到底都還是被迫。

在手機屏幕熄滅前看清現在是北京時間8：13，季菲終於靠著僅存的一點堅強意誌從沙發上坐起來，她把自己折成一個銳角，拚命想著一切辦法希望殘餘的睡意能完全跑掉:“誰知道呢，大概是人趨利避害的天性在發揮作用。”

曾柔終於從一堆小山一樣的各色文件夾裡抽出需要的一本，煞有其事道:“季菲，說真的，你可能還挺適合這行的，而且我怎麼總記得你原本也是想做這行的呢？”

季菲和曾柔在高中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同桌，具體是哪一個時間段又大概有多長一段時間，她現在總是要仔細回憶很久才能在心裡出現那種恍然大悟的情緒。

不光是同桌，高中的一切季菲現在回想其實起來都會覺得像夢境——

應該是沒生病，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原因是什麼導致的，季菲隻能確定絕對不是因為她的記憶真的差到了這種地步——再怎麼失眠頻繁，她身上總歸還殘餘了一些高中時候每次古詩文言文都能背得又快又好的輝煌。

而且她還特彆清楚地記得在和曾柔做同桌的時候，有一次兩人在語文課上一塊兒喝豆漿被老師抓個正著。

那是個明明在春天卻給人霧茫茫感覺的雨天的早晨，窗戶上結滿一層白色的水汽。

等後來陽光終於從窗戶透進來的時候，她第一次遇見了方林溪。

回憶到這又變得像夢。

哦，那時候應該是高一。

方林溪肯定已經不記得季菲記憶力其實還行，他要是還記得的話，怎麼會敢這麼輕易的給另一個女人安上自己根本沒說過的話。

她用的精華不是那個品牌，也不需要到特定的商場去買。

“你開車了嗎？”曾柔按電梯鍵的時候問她。

從拉著厚厚綢布窗簾的工作室出來，鼻間也從房間裡有若有似無的露水梔子味換成略微冷硬的空氣，季菲回神，搖搖頭回答她：“通宵夜班還開車我怕猝死。”

昨晚她幫急診的同事替了班，整夜沒有合眼。

曾柔點點頭，按了1樓和地下停車場的-1，然後又聳聳肩：“我不怕猝死。”

她轉頭隨意問：“不用我送你吧？”

離上班高峰還早，電梯裡隻有她們兩個人，但曾柔沒有再開口問過一句關於方林溪的事情。

季菲笑容裡含著不易察覺的感激，點了點頭：“不用，我也沒什麼急事。”

季菲邊說邊褪下手腕上的皮筋，把用手指梳順的頭發隨意在腦後綁成一個低低的丸子頭，很快的動作。

電梯降到低樓層，曾柔突然看著她的方向欲言又止。

季菲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邊理散下來的額發邊用眼神詢問她。

曾柔手垂下去，把文件夾放在身側，視線移開：“你睡著的時候下過一場雨。”

難怪這麼冷。

季菲現在已經差不多恢複到平時的狀態，也能察覺得到曾柔的話裡有話，但她什麼也沒問，隻回答：“還好雨不是睡醒了才下的。”

電梯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