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焉知舊情不再 ……(1 / 2)

閃電雷鳴,風雨如晦。那個渾身無不濕透的人不顧旁人的勸說製止,倔強而執拗地等在風雨裡。見了她,他那緊抿的泛白雙唇抖動著,吐出一聲沙啞顫抖的低喚:“姐……我等你回家……”

現如今,那人在自己身後小心翼翼地接近,小心翼翼地開口,清俊卻依舊帶著顫抖地低喚一聲,“你來了”。沒有寒暄,沒有訴情,隻是說一句“你來了”。

舒雲沁拉起曦辰,緊了緊環著他的手,頓了半響才緩緩回身,視線一點點從他的白靴遊離而上,雪白的衣袍下擺,雪白的腰帶,雪白的衣襟,然後是他微薄濕潤的雙唇,最後迎上他的琉璃眼眸……“我來了。”

隻要稍稍知情內幕的人都會清楚,這是舒雲沁同舒昀漾即嵐穀主九年來的第一次相見——荒唐,而苦澀!

她移開目光,摟著曦辰往前帶了帶,“這是吾兒曦辰……劣兒貪玩,擾了你的醫峽穀,你多擔待。”她的語速緩慢平靜,隻是視線移開了再不看眼前的人。

舒昀漾心中一陣苦澀,薄唇緊抿著有些泛白,“自然。我讓人準備了房間,這會兒你可以先去歇息一下,午飯時候會讓人來叫你。”

舒雲沁眉頭動了動,竟不料他要讓自己住下來,不過卻也是意料之中。靜默一會兒,她道:“你費心了。我們為尋劣兒和隨侍而來,如今尋著了,還是早點返身為好。所以……”

“要走麼?”輕緩的詢問,似不經意,細聽卻可覺察幾許顫抖和期許。

舒雲沁抬眼看他,心中掙紮著,終是說出了違逆的話,“嗯,要走。”

有那麼半響的功夫,樓內的氣壓低沉到了極點。以水靈月的認識去判斷,忤逆了師父的好意,師父必定對那白衣女子怒極,但她望去,師父的臉上哪有絲毫生氣和怒意,有的分明是淡淡且隱忍的哀怨。水靈月心頭發澀,攥著衣袖看著那邊兩人,忍不住低喚了一聲,“師父……”

舒雲沁聞聲心頭一動,斟酌著想循聲去看,舒昀漾卻置若罔聞,出言乾擾了她的意圖。“那麼,還是用過飯再走吧。你來時也看到了,醫峽穀方圓十裡沒有客棧和酒家,你這會兒離去,怕是要錯過午飯了。”

舒昀漾的聲音很輕很柔,語氣淡淡的卻不容置辯。舒雲沁心下也明白,自己一來帶了人就走確實不在理。退一萬步講,即便以前種種,眼前的一穀之主也還是自己的致密血親,自己避而不見至今九年,情何以堪。“既是如此,那就吃過飯再動身吧。”

舒昀漾的神情有放鬆下來的跡象,一旁的玉衡則顧忌到什麼皺了眉頭,侍劍冰冷的臉色更是染了寒霜,而曦辰伏貼在舒雲沁的身旁,盯著嵐的雙眼眸光如炬。

彌等人也有些釋然,見時機正合適,才上前友好地微笑,“許久未見了,雲沁。”

舒雲沁打量幾個記憶中的麵龐,一時感慨澀然,“是啊,好久了。”自塔城一彆後,再未見麵。

“雲沁,你還是沒變。”謙上下打量她一會,真誠道。

“謙說笑了,曦辰都這麼大了,我怎麼沒變。”舒雲沁撫摸了一下曦辰的頭頂,淺淺地勾起唇角弧度,雙頰上竟出現淺淺的梨渦。這是九年前沒有的。

謙見了心下感觸,一時沒了話語。

此時,水靈月硬著頭皮蹭上前,小心翼翼地喚舒昀漾,“師父。”那模樣,仿若被拋棄的小動物。

舒昀漾注意到舒雲沁看水靈月的眼神,開口介紹道:“這是我收的徒弟水靈月。”

舒雲沁一眼就注意到她那雙明媚的眸子,熟悉到心中歎然。“好純淨的女孩子。”

水靈月聽到師父向外人介紹自己有些開心,等了等,卻沒聽到他向自己介紹眼前這個白衣女子。於是咬咬唇,道:“師父,這個姐姐是誰?”

“姐……?”謙一愣,之後才反應過來,“小靈月,你叫她姐姐?這,不好吧。”隨著嵐一起叫姐姐,這讓舒雲沁怎麼想!

水靈月盯著舒雲沁看,既然她已經是曦辰的娘親,也肯定已經嫁人,理應喚一聲“夫人”的,但水靈月覺得她實在很年輕,看起來隻比自己大些許,不叫姐姐要叫什麼。

舒雲沁看著水靈月困惑的神情,雖然對她這個存在隱隱有一絲彆扭,卻是真心喜歡她這個女孩,純淨透明。自己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就已經學會計謀和心計了,她自己都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像她這般純淨過。或許,從來沒有也說不定。

姐姐麼……

說起來,水靈月是昀漾的師父,自己又是昀漾的姐姐,她確實是不該喚姐姐的,除非她和昀漾……也好,如果是她,也許可以吧。“無妨,就叫姐姐吧,如此純淨的妹妹我甚是喜歡。”

舒雲沁這麼一說,謙和彌一愣,舒昀漾和曦辰直接皺了眉頭。前者看著她不語,曦辰卻直言道:“娘,她喚你姐姐,那辰兒豈不是要喚她姨!”高自己一個輩分,這怎麼可以,她那麼白癡!

舒雲沁低眼看他,“怎麼?”

曦辰鼓著嘴,皺眉看著舒雲沁不語,漂亮白皙的小臉上淨是倔強和不妥協。

舒雲沁撫摸著曦辰光潔白嫩的臉蛋,眼神柔和慈祥,自己的兒子有哪些花花腸子她怎會不知。“好了,稱呼什麼隻是一種形式罷了,你若喜歡喚靈月姐姐,你征詢過她本人是不是同意就可。”

曦辰聞言,隨即轉向水靈月,水汪汪的大眼眸裡滿是無辜與懇求,“靈月姐姐……”

水靈月頓時生出一種無力感,“呃,叫姐姐……就好。”

謙等人在旁看了這麼一出,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關係群體網真不是一般的亂七八糟,可不是他們幾個普通人能夠進去攪和的。

舒雲沁在綃的帶領下去了客房,她坐在房內的桌旁發了好一會兒怔,抬手緩緩撫上此刻依舊跳的厲害的心口,覺得先前在那個醉往樓內的故作鎮靜耗儘了她所有的精力!

一彆九年,再見如斯!

自天啟的王都趕到醫峽穀,一路上風餐露宿,先前還決定要立即動身離開,這會兒見著房內溫馨的布置和溫軟的床鋪,疲頓之感瞬間襲來。她歎息著起身走到水盆邊,隻簡單洗了臉擦洗了一番,枕上床鋪便入眠了,快的不可思議。

床榻旁的青色鼎爐內,清淡舒逸的熏香正緩緩散發它應有的功效。

舒雲沁沉沉地轉醒,第一時間感覺到渾身的勞頓疲乏消除了大半,一身通暢快意。她已經很久沒有望著床頂發呆,這時候,她卻貪戀起了這麼片刻轉瞬的時光。

說不清是不是女人強烈的直覺作祟,舒雲沁陡然間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坐起身向門口望去。她記得自己睡下時明明陽光明媚還未到午時,這會兒透過木門的糊紙望出去,外麵的天色竟已經漆黑一片,能見到淡淡的光亮透進屋來,還是靠了門外走廊過道裡的燈籠和夜空懸掛的月亮映照。也是外麵光亮的映襯下,舒雲沁清楚地看清木門糊紙上投映了一個修長熟悉的人影。那個身影,曾幾何時也出現自己的窗外……

舒雲沁攥上胸口的衣服,內心隱隱開始不安。她聽到外麵的人開口:“你醒了,是嗎?”

輕柔溫軟的聲音似染了魔力,令人不忍拂意。“嗯。”舒雲沁等了等沒聽見他接話,猶豫著下了床,在桌旁坐下來側對著門外的人。“天黑了,為什麼沒喊醒我?”

“喊過了。你太累了,沒忍心硬喊醒你。”

舒雲沁看著地麵微微皺眉,九年以來,她明明從未熟睡過的。難道,是因為見著了他、知道他就在不遠處,才會安心地睡沉?

“現在什麼時辰了?”她問。

“快到戌時。”

“玉衡他們呢?”

“在大廳等著,馬上開飯了。”

“是嗎。”

門裡門外,陷入沉默。這兩人要互比定力,大多時候都是舒昀漾落敗的。他說:“你就沒什麼與我說嗎?……九年了,沁兒。”

舒雲沁聽到那聲低喚,心顫地猛然從凳子上站起,一身防備而顫抖。與此同時,門外的舒昀漾終是推開那道屏障,跨過門檻入內,反手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