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姍姍來遲 ……(1 / 2)

朝雲橫度,轆轆車聲;青草黃泥,日照孤野。穿過桃花林迷陣,沿著一條蜿蜒溪流而下,舒雲沁和玉衡站到了一塊半人高的路碑前,路碑上題曰“醫峽穀”。

眼前兩人多高、七八人寬的拱形入口沒有門扉,入口兩旁以亂石堆砌而成作為支撐,潺潺水流順著亂石牆而下,彙入兩側的小小圓潭中。潭內各植一朵睡蓮,欲開不開的季節裡,依舊幽香隱約陣陣。

舒雲沁很難想象眼前如此雅致的世外仙境,會是世人聞之肅穆的江湖地方。不過也就晃眼功夫她便釋然了,因為這是那個人的地界地盤,以他的脾性為人,如此布置設計也是情理之中。

步入拱形入口,首先看見的是一座占地圓整的景觀泉池,池中的清水源源不斷聚攏中央,而後卯足了勁四下噴灑出月弧形狀,層層疊落,交錯反複。饒是舒雲沁曾貴為郡主、現今又身為一品夫人,也從未見識過如此美妙壯觀的噴泉。

舒雲沁當然記得,不管是兒時與那人的偷偷來信中,亦或是後來他的親口敘述之中,那人都有提到過醫峽穀的月弧泉。想來,眼前這副景觀便是了。

繞過月弧泉,是一段有十幾級的石階樓梯,石階兩側是稀疏的小片湘妃竹,遮去了大片驕陽。舒雲沁走上去的時候有留意到,每一級石階都是以上乘的大理石鋪成,且每一級的大理石顏色都有微微差異,不突兀,倒像是孔雀尾巴的顏色漸變一般,絕妙美觀而不失貴氣。

石階上來,終於是棱角分明的樓牆屋宇。

屋宇的大門通體敞開,門裡視野寬敞,有紅木桌椅擺設,看似是個前廳。舒雲沁站在門前躊躇,不知要如何開口去叫門。

玉衡見她微蹙的眉頭,大概明了了她站定不前的原由。他跨前幾步往前走,嘴上道:“雲沁,我先去探探,你在這等等。”

舒雲沁未來得及出言阻止,玉衡也隻走上了五步左右,敞開的門內就走出一個火紅身影。不陌生的臉蛋,還曾多少與舒雲沁有些瓜葛淵源,她一眼就已認出,那是醫峽穀中年紀排在第四的綃公子——雖稱“公子”、做公子裝扮,卻是如假包換的女兒身,是五公子中唯一的女子。

綃來到幾步開外站定,視線越過玉衡看舒雲沁,頓了片刻才道:“郡主,已經候您多時了。”

舒雲沁麵上波瀾不驚,靜靜地回望她,心中卻是一顫。誰,候她多時了?

她靜默半響,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會說了以下的話,“既已嫁做人婦,還是喚一聲夫人吧,夫家姓楚。”

綃眯了眯眼,冷漠的臉上現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雙眸意味不明地審視著她。而後側身讓出道路,“裡邊請,郡主。”

舒雲沁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想來要改變她對自己的稱呼是沒那麼容易。綃是如此,那麼裡麵的其他人怕也是如此了。

舒雲沁內心這麼想著,微微提了雪色紗羅裙跨進了門檻,身後是一直跟隨著的紅衣玉衡。

水靈月跟隨一眾師伯身處平日裡鮮少踏足的醉往樓,名叫侍劍的男子和曦辰也一並也在此。

水靈月剛剛有細細打量過這個醉往樓,簡單沒有特彆的擺設,卻是樣樣物件都透著雅趣,比如門後的剔透瓷瓶、牆上的水墨詞畫、以及牆邊的紅木矮幾,矮幾上擱放著一張古琴。這裡,是師伯們除了紫藤架下最常來議事的地方。

之前彌師伯和謙師伯隱晦不明的交談之後,他們一舉人等都轉移到了此處,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透著陰霾和肅然。水靈月認為的該來的人都已在場,隻除了最最重要的一穀之主,她的師父。

當時彌師伯說:是“她”來了。水靈月很想衝口而問,“她”到底是誰,“她”到底是哪個“他”,為何惹得每個人都那麼不尋常,惹得她的師父那麼不尋常!隻是她還來不及問,她的眼前便掠過一片玄色,然後她發現師父已經不在……

醉往樓外,長廊兩側的桐花溢著淡淡清香,紫色的花瓣在風裡搖搖欲墜,偶爾有落去的一瓣兩瓣。

水靈月就是在這樣一副渾然天成的自然畫卷中,看到一個白衣羅裙的女子沿著長廊由遠及近款款而來,在紫色桐花瓣的映襯下唯美如幻。

那女子一雙舒展的柳葉眉下是明豔的眸瞳,飄逸的雪紗白裙裾遮住了玲瓏的曲線,一條寬滑的粉紫腰帶恰到好處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腰帶頭尾連著同色的流蘇和一個玉質小鈴鐺,由腰側起順著裙裾線條一直垂到腿彎位置,隨著步履動作間隱隱發出清澈鈴響。

水靈月呆呆地看著女子越發接近而清晰的麵容,突然覺得這女子給她的感覺與師父的有幾分相似。她看不透這女子的年齡,她也有注意到這女子沒有挽髻的清爽發式,不似婦人更不似未出閣女子。一時間,水靈月的心神皆係在她的身上。

隱約間,她似是聽見身邊的曦辰軟軟嚅嚅地呢喚了一聲,“娘……”乖巧,柔順,憐弱,與之前表現的任意一次乖順都毫不相同!

水靈月隻感覺餘光裡的紫色光影一閃晃,再看時發現曦辰的小身影已經跑出眼前幾米外,跑到了那個女子跟前。“娘……”他的尾音拖得很長,聲音軟嚅。

那白衣女子停下了步子,水靈月看到她環視樓內的眾人,似乎還衝著師伯們略略頷首。她特彆看了侍劍半響,似乎在確定了什麼之後才移開了視線。當那樣清泠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時,水靈月似乎捕捉到其中一閃即逝的一道光芒,分辨不出是什麼。直到最後,那女子才低頭看向站到自己跟前的曦辰。

沒有如曦辰一般表現親昵溫軟,她的表情一直很平靜,甚至有幾分淡漠,隻有明媚的雙眸中隱隱閃著意味不明的波痕。曦辰喚她“娘”,但水靈月很難看出那是為人娘親見到離家在外多時的兒子該有的表現。於是,失靈月腦中第一浮現的念頭便是,曦辰不受娘的寵愛,難怪會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