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最美好的記憶,……(1 / 2)

康熙四年,皇後赫舍裡氏入主中宮。世人皆言其溫婉賢淑、容貌出眾,乃皇後的不二人選。

入宮幾個月,果然是人人敬佩,提到這位赫舍裡皇後莫不是抱著極大的崇敬和熱愛,兩眼放光地,“皇後娘娘啊,那真是……”

十幾歲的玄燁聽到總會不置可否的一笑,“索尼的孫女麼,沒點本事怎麼混的到這裡?”然而聽得多了,偶爾也會也忍不住幻想,自己那未曾見麵的妻子,到底是怎樣的神奇人物呢?說未曾謀麵嘛……確實,雖然八月裡他們兩個就已經完婚,可是新婚當晚兩個人都發了瘋一樣不肯說一句話,把玄燁堵得,本以為自己九五至尊,你怎麼著也得奉承、就算不是奉承,好歹也稍微迎合一下吧?可惜顯然赫舍裡並沒有半分這樣的意思。玄燁當晚就氣的沒睡著,暗暗賭咒從此再不踏入坤寧宮半步——如果不是特殊需要的話。

雖然是後世為人稱道的千古聖君,但是,十二歲的他,畢竟也隻是一個小孩子吧!一個會生氣、會調皮的孩子。

九月。清風正好。大片大片的草地已經泛出暗淡的淺赭色,其間卻也夾雜著細嫩的草綠,叢生的青鬆之後,隱隱露出一架荒廢已久的秋千。

“嗬……”那個女子一身藍色海棠錦紋的旗裝,靠著那半破的秋千,花盆底半穿在腳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真是有夠沒形象。或者如果此刻誰能出現這禦花園西北角最隱蔽的角落裡,那麼我們賢良淑德的赫舍裡皇後的一世英名就毀到家了。但是赫舍裡氏誰?怎麼可能讓這種情況發生?雖然並沒有帶一個人出來,但是據她幾個月的觀察研究,這確實是一塊還沒有開發出來的風水寶地,便毫不猶豫的占了下來。在家裡是小妹,誰敢欺負她誰敢說她壞話,她自有辦法讓他後悔此生,手段麼,自是耍潑撒嬌樣樣都玩得出來,可是這是紫禁城裡啊,她是天下女子第三人啊,不拿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還像以前一樣……那不是丟臉麼?

每天像花癡一樣對每個人微笑,笑的嘴唇都抽搐了,最後整個臉部表情徹底石化,實在是折磨啊……還好每天都可以出來放放風。做皇後也是有點好處的,板著臉丟下一句“不準跟來”,嘿嘿,把那幫侍從嚇得呆在原地。自由啊,雖然確實無聊了點,可是終於不用再笑得那麼做作。

她百無聊賴的哼著歌,無意識的拔了根狗尾巴草,在手指上有一圈沒一圈的繞著,頭一歪就差點睡過去,下意識猛地一抬頭——唉,沒辦法,讀書時多少次被爺爺用那粗得嚇人的藤條打醒,終於練出這樣的反應。眯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忽見眼前似有什麼黑壓壓的物體擋住了陽光,稍稍睜大眼,不由得嚇了一跳,手都忘了放下來,隻是眼睛突然張得極大,愣是把那人嚇退三尺。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卻聽得那人眉頭一皺,“你是誰?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看這女子的打扮,倒也不像一個默默無聞的宮女,隻是自己怎麼不記得那麼多妃子裡有這號人物?

那赫舍裡聽了也是一怔,心裡不由得一陣火冒,丫你小子算哪根蔥?姑奶奶憑什麼認識你啊?看那小子竟是呆在當場,忽覺不對,倒吸一口冷氣,自己竟是口無遮攔的把那些話一字不漏的說出去了。一、一定是沒睡醒,才會這麼衝動的……她一世英名啊,陰溝裡翻船了。唉,認栽。

卻不想對麵的玄衣男子微微一笑,饒有興味的繞著她轉了幾圈,“丫頭……”

她看著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泛起一陣邪意,當下跳開三尺,“喂……”

那男子正要說什麼,忽聽得遠處漸漸傳來一陣呼喊,不過一會兒就有一侍從打扮的人一路小跑了過來,跪下行禮,“主子,奴才可是找到您了……”

她微微的打量了一眼那人,暗暗放下心來,還好、還好,不是找自己的。雖然那聲音確實有點熟悉……

卻聽得那人頭也不抬的道,“恭請皇上聖駕——諸位大人已經在南書房候著了,鼇拜大人片刻就到。”她眼角一陣抽搐,不、不會吧,這麼衰啊……碰到誰不好偏偏就碰到他?剛剛……自己罵他什麼了……大、大不敬啊,闖禍了。她偷偷的瞥一眼身邊長身玉立的男子,正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忽然一陣沒來由的心虛,縮回了頭。

半跪著行禮的那人,半天沒等到回音,不由得微微的抬頭,順著主子的方向看過去,卻是大吃一驚,脫口而出“赫舍裡?”

赫舍裡不由得暗自一抖,完、完了,滿臉黑線地喊了聲,“納、納蘭哥哥……”雖然和納蘭容若早有交情,可他這身打扮,她到愣是沒認出來。覺得射在自己臉上的目光瞬間有如利劍,要看出她兩個窟窿不可。知道已經無路可退,沒辦法,瞬間將所有哀怨收拾好,“臣妾見過皇上。”溫婉淑和地微笑,毫無畏懼的迎上他探究中隱藏著危險的目光,不卑不亢。

他亦是忍不住默默微笑。這丫頭,真能裝啊……自己都快忍不住佩服了。擺一擺手,“好了”,然後回過頭對納蘭道,“走吧!”納蘭尚自沉浸在驚愕之中,連忙應了一聲,“是!”習慣性的朝赫舍裡微微一笑,也沒來得及向她行禮,跟上皇帝就走了。

那樣的女子……世間,竟真的有那樣的女子麼?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句請安,就讓自己動容至此。不是謫入凡塵的仙姝,不是孤芳自賞的幽蘭,不是自己最愛的雍容牡丹,隻是那樣的氣度……讓人一見,就再也不能夠忘懷。安寧,平和,溫暖,倔強。

當晚。

赫舍裡正在燭燈下,一筆一筆的臨著王羲之的蘭亭序,雖然已經練了很多年,但其驚鴻遊龍之靈氣,仍不是自己可以比擬的。雖然自己一手簪花小楷已經很看得過去,但她還是向往那種飄逸靈動的筆風。她神情如此專注。小小的火苗在她溫婉的臉龐上輕輕晃動,映出玫瑰色的紅暈。

忽聽得厚厚的簾外一陣接一陣的通傳,“皇上駕到——”手不自覺的一抖,大大的墨跡在雪白的宣紙上劃過。赫舍裡忍不住眉頭一皺,可是已經來不及,這張臨了一半的帖,算是報廢了。但沒有時間再心疼,她提起步子便向外走去。

看到那顯眼至極的一抹明黃,她條件反射地跪下,“臣妾恭請皇上聖安。”

他隨意的一揮手,“都下去吧!”隻聽得身邊一片嘩啦啦閃人的聲音。她卻是隻能跪在又冷又硬的金磚上,因為沒聽到那一聲“起來吧”。心裡忍不住開始罵人,臉上卻還是一片淡然的溫和謙卑。

他輕輕的笑出了聲,“在我麵前還要裝麼?起來吧!”

她微微一哂,卻在抬頭起身的瞬間換好了平時的溫順。

他直直的盯著她鎮定自若的微笑,似要看出些什麼來。然而她始終都是那樣一副什麼都沒有做過無知無覺。

終於忍不住,她“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赫舍裡微紅了臉彆過頭去忍不住的笑,“好了好了,我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