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晃晃站起身,看了他半晌:“你究竟是什麼人?”
林總管臉上浮起半絲兒的笑:“顧公子長了雙好眼,竟看不出麼。”
我看了他半晌,道:“周府一天之內變成這樣,是你下的手?”
他道:“顧公子似乎說反了罷,周家若沒我保全,五年前便該淪為如此光景。”
我一怔。
他又道:“周家有此劫難全是因果報應,周瑾兒當年既做出那事,就應該想到周家會有今天。”
我默了片刻,道:“周府裡的人,全死光了?無一幸免?”
他應道:“嗯。”
腦海裡倏地想起周靜怡那張小臉,心下一陣難過,我皺眉道:“周姨做了什麼我不知,我隻知你在周家住了這麼多年,朝夕相對,竟忍心見周家上下慘遭滅門。”
他笑了一笑:“何謂忍心?何謂不忍?十幾年前,周瑾於我有恩,我為報恩與她結下契約,在她有生之年讓周家光宗耀祖,如今她魂歸西天,我與她恩債兩清,各不相欠。”唇角又向上提了提,笑意裡帶著些嘲諷:“妖亦有道,我已是仁至義儘,無奈人心貪婪,不知滿足,難不成要我保著周家千秋萬世?”說完抬了抬手中的燈籠:“多說無益,你若想活命,就跟我來。”
我呆在原地。這個不明身份的林總管是敵是友不清楚,但留下來絕對是死路一條,不如跟上去賭一把。再者來說,萬一不幸抽中了下下簽,死在他手上總比被那些怪物弄死的好,起碼看著不反胃。
我抖了一抖,又抖了一抖,深吸一口氣,抬步跟了上去。
他打著燈籠在前頭走,瞧著方向似乎是下山的路。我想起那些吞吐黑霧的行屍,輕聲道:“那些……都是什麼?”
“人麵俎。”
“人麵俎?傳說中專門寄宿在生魂中的人麵俎?那不是隻存在於陰間的東西麼……這裡竟有這麼多?”
“這宅子裡的人麵俎隻有一隻,方才你看見的那些隻不過是被操縱的腐屍罷了。”
走了一會兒,周府的大門漸漸顯露出來,我略略寬心,無意間一轉眼卻看見一抹熟悉的粉紅色半隱在牆根處。
那是……周靜怡!這小姑娘還活著!
我三步並兩步跑過去,周靜怡一下撲在我懷裡,雙手環住我的腰,哭哭啼啼喊彆走彆走。這兩天她也不知在是怎麼僥幸活下來的,一定受了很多驚嚇。我揉揉她腦袋,沉聲安慰她。
林總管在原地冷眼看著,輕飄飄的甩過來一句話:“顧公子,不知道你聽沒聽過周家小姐的一件事情。”
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周靜怡哭的聲音小了些,抱著我腰的手緊了緊。
他繼續道:“周家小姐七歲那年頑皮,爬樹時失足摔落,不幸摔斷了腿。這是周府人儘皆知的事情。”看我無甚反應,他接著道:“其實那天我也在場,周小姐的確是從樹上摔下來過。”話頭到這一停,他瞧著我似笑非笑:“隻是,摔斷的不是腿,而是脖子。”
我心漏跳了一拍,周靜怡的臉完全埋在我懷中,勒住我腰的手死緊,嗚咽的聲音慢慢變冷:“彆走……你不能走……把那個給我……給我!!”
周靜怡仰起頭,臉上青筋突爆,原本黑亮的眼睛抽筋一般向上翻去,露出大麵積的眼白,她猛一張口,一團黑氣噴薄而出。我驚恐的想甩脫她,卻怎麼也甩不掉,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一條肉色的東西從她喉嚨深處湧出來。那東西體形就像條沒鱗的蛇,頭部是一個拳頭大小的肉瘤,肉瘤上長著一張醜陋的人臉,蠶豆大的嘴巴一張一合不停的喊:“給我給我!!快給我!!!”一邊喊著一邊向我咬來。
危急之際,一條綠影強插進來,一手掐住那人麵肉瘤,一手將我推到牆邊。
林總管瞳孔微紅:“不自量力。”扣住人麵俎的手異變成獸爪,膚色黝黑,指甲尖銳,五指插入那肉瘤臉中,人麵俎發出淒厲的喊聲,在他手中掙紮扭曲,最終斷成兩截,消散成煙。
我看著眼前突然發生的一切,徹底懵了。
他一手緊貼著我胸膛,半揚起頭,側目看看我,忽地笑了:“這麼好的東西,與其便宜了這些祟物,不如,給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