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頭吃了個閉門羹,我蹭蹭鼻子,訕訕而回。
返回大廳,竟寶會即將開始,眾人陸續落座,我望了一望,依然不見狐狸,隻好獨自回了座位。
剛一坐下,金二世祖便端著茶杯一抬屁股挪到我這桌,嬉皮笑臉道:“顧老板,一個人多無聊,不如咱們兩個湊一起,看看今兒個能出什麼寶貝,也要品評品評不是。”
這人屬狗皮膏藥的,你有一點不順他意,他能糾纏你到地老天荒。
我耷拉個眼皮,皮笑肉不笑:“好說。”
大廳正前方的高台上金鑼一響,賓客們漸漸安靜,兩列侍女從大廳兩側的小門魚貫而入,每個人手中都托著個木質圓盤,盤子裡盛著各式各樣的玉石瓷器。打頭陣的侍女托著盤中珍品嫋嫋婷婷的登上台,聚寶齋的老板手持小錘,在金鑼上一敲,竟寶開始。
按聚寶齋的老規矩,展出的寶物下無底價,上不封頂,也就是說,再名貴的寶貝,隻要沒人跟著競價,就是一文錢,聚寶齋也得賣。反之亦然,聚寶齋就是拿一張廁紙出來賣,有人肯出錢,照樣能賣個好價錢。
這便是我不大喜歡這裡的第三個原因。
聚寶齋名義上是賣寶貝,實際上賣的是那股子熱乎乎的人氣兒。來這裡的大多數都是些年輕氣盛的富家公子,眼力不見多好,銀子是一抓一把。特彆是那些帶著心上人來的公子,看上的東西被人搶了價,一鬥氣,就敢翻著倍的往上叫價,不為彆的,就為那種千金一擲隻博紅顏笑的豪邁勁兒。
七八個寶貝過去,金二世祖把玩著他剛買下來的雙喜玉如意,翹著二郎腿,抖啊抖抖啊抖:“顧大老板,怎麼也沒見你出手?沒瞧得上眼的?還是……囊中羞澀?要不看上哪個跟小爺說,小爺買了送你就是。”
我從果盤裡撿了一顆蜜餞小棗,丟嘴裡,嚼一嚼,不搭理他。正吃著,身後突然有些動靜,我挺無聊的回頭看看,正瞅見大廳後方的暗廊裡走來一隊人。
那暗廊一邊通著門外,一邊通著隔間,是聚寶齋專門給一些身份特殊的大人物留的過道,下麵橫著隔欄,上麵垂著竹簾。我從外麵望過去,隻能透過簾子隱隱看見些模糊的影兒。走在隊伍中間的似乎是一個年輕男子,身形高挑,一頭長發半是束起,餘下的流水一般披在背後。一行人順著暗廊走到隔間外,打頭的人躬身掀開門簾,那男子當先一步跨了進去。
這時,聚寶齋的金鑼第三次響起。
我忙斂神,坐正身子看向台上。
台上的侍女抱著空了的托盤依次下台,四個大漢將一座屏風一樣的東西抬上場,屏風上蓋著塊綢緞。
全場都屏氣凝神盯著那屏風,我亦捂了捂胸前的銀票。
來了,聚寶齋的重頭戲。
聚寶齋這麼多年的名號不是白叫的,每個月一次的竟寶會,其實真正的寶貝是這個壓軸的,方才那些不過是給那些公子哥鬥麵子用的。最後一個登場的才是給我們這些古董商準備的。
聚寶齋老板挑開那綢緞的一角,施力一扯,綢緞落地,露出屏風上掛著的一副畫。
鬼才畫師薛東來最後一副傳世的畫,美人圖。
我眼前一亮。
薛東來世稱鬼隱子,為人癲狂自負,曾為了果腹在街頭替人畫像掙銀子,也曾在貴人花重金聘他入府作畫大笑而去,行跡飄忽不定,後來娶了當時名動一時的名妓何曉曉,雙雙歸隱,跑深山老林裡避世去了。原本是個才子佳人的動人故事,隻可惜結局不大圓滿,何曉曉紅顏薄命,幾年之後便撒手人寰,薛東來獨守空居二十餘年,作了這幅美人圖,沒過幾年,遂去世。
金二世祖在一旁嘀咕道:“這什麼美人圖,哪兒來的美人……”
是了,美人圖其實是一副風景畫,有山有水,有宅有田,小橋流水,樹綠花紅。唯獨沒有美人。
美人圖之所以叫美人圖,是因為畫上題著的一首小賦。這小賦是薛東來思念亡妻而作,最後一句是,空山對月數十載,彼花常開,美人不在。這幅畫便取了美人二字為名。
台上聚寶齋老板拍一拍手,說了聲請。
台下開始喊價,一出口便是五百兩。旁邊紛紛開始跟價。
薛東來的畫在市麵上不算大紅大紫,但懂行的人一定認。
我眯著眼看了看,開口的儘是在古董字畫界摸爬滾打過許多年的老家夥。我舉舉名牌:“八百兩。”
金二世祖驚訝的看了看我:“喲,顧大老板原來對這破字畫有興趣啊,那小爺哪兒能不陪。”說罷一舉名牌:“一千兩。”
我咬咬牙,又舉了舉名牌:“一千一百兩!”
二世祖看看我,也舉了牌子:“一千三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