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衛大手一揮:“送禮的?沒瞧見那邊麼?去,排隊去。”我扭頭一看,門口甩出一條長隊,裡頭儘是些穿金戴銀的富家老爺,手裡都捧著禮盒,其中有幾個還頗麵熟。站在隊伍最前頭的人明顯等了有些時候,汗流滿麵,拿著巾帕一個勁兒的擦。我扭回頭,咳了一聲:“我真不是來送禮的,還勞煩兄弟幫我傳報下,就說競寶會上的顧恒登府拜訪。”
那門衛一臉不信的瞧著我,怪不情願的跟門裡頭說了什麼,過了大半天,門一開,裡頭迎出來個丫鬟打扮的美貌姑娘,上來盈盈一拜,把我引了進去。
沈府裡麵大得嚇人,我隨著那姑娘走了足有小半個時辰,最後停在一處種滿翠竹的高腳竹屋旁。姑娘朝我又是一拜:“顧公子請稍等,待婢女進屋通報主子。”
這一等,就等了我一個時辰。就在我左腳倚右腳,右腳倚左腳,站累了蹲,蹲累了起身準備告辭的時候,那竹門一開,美貌姑娘一欠身:“公子請進。”
我拍拍酸麻的大腿,坡著進了竹屋。
屋中甚大,擺放著一列列竹製的架子,架子上全是書卷,層層書架後是一張長長地書桌,桌兩旁站著一對眉清目秀的丫鬟,桌後坐著一個男子。
那男子斜靠在鋪了貂絨的座椅上,一手拄著臉,另一隻手舉著冊書卷,臉被書擋了大半,隻能看見薄薄的唇,和尖尖的下巴。
我向前一步,朗聲道:“沈公子。”
他動了動,將書倒扣在桌上,一雙低垂的眼緩緩抬起:“顧公子。”
那是一雙極漂亮的丹鳳眼,瞳色深沉,古井一般幽深靜寂,撩不起半分漣漪。
我和他對視一眼,心裡一陣倥傯。
他直起身,手肘搭在座椅的扶手上,雙手交疊,道:“看書一時入了神,讓顧公子久候,深感歉意。”
我道:“無妨無妨,倒是我,還要多謝沈公子賞識,送我那麼貴重的禮,今日便是特地送來回禮,聊表謝意,望公子不嫌棄。”說罷遞上禮盒。沈公子身後的兩個婢女走了過來,一個從我手中接過禮盒,打開外殼,另一個拿出瓷瓶,雙手奉給沈公子。
沈公子接過瓷瓶,細細端詳:“三色的白釉瓷瓶,顧公子有心了,這禮我收下了,既收下那便是我的,我怎麼用它,顧公子都不會介意吧?”
看來這瓶子是逃脫不了當花瓶的命運了,我道:“那是自然,沈公子過於客氣了。”
他聞言衝我很淡雅的一笑,我也笑笑。然後他做了個很奇怪的動作。
他站起身,左手捏著瓶口,慢慢伸平手臂。沈公子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大拇指上帶著個血色玉扳指,被白釉的瓷瓶一襯,甚是好看。
我看著他,正尋思他這是要作甚,沈公子捏著瓷瓶的手一鬆,瓷瓶啪的一聲摔地上,碎了。
我下巴也啪的一聲摔地上。
沈公子斂了笑意,拍拍手,冷聲道:“來人,送客。”
從沈府回來後,我站在書房,花了一整個時辰來思考一個問題:我和姓沈的前世無冤後世無仇,他為何要跟我過不去。思來想去,頓悟。
姓沈的最大特點是什麼?有錢。這年頭有錢就等於有閒,有錢人閒大發了了就容易生出那麼點小怪癖,嚴重點的還容易性格扭曲。姓沈的有錢成這樣,扭曲的程度一定也無人能及。沒事閒的拿一萬兩銀子耍人玩,果然大手筆。
我對著牆上的美人圖發了半天狠,終究是沒勇氣把一萬兩的東西毀了泄憤,正要離去,突然發現畫上有塊挺不起眼的汙漬。我拿手蹭了蹭,沒蹭掉,又離近了看看,發現那玩意似乎不是汙漬,倒像是個墨點,正點在畫中木屋的窗戶上,看著勉勉強強像個人形。
畫上原先有這個麼?
我皺眉,想了半天,好像有又好像沒有的,實在是記不起來了,隻好作罷,轉身回房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