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繼文還沒來得及答話,陳老板一個抽搐,醒了。陳夫人領著眾多家仆一聲哀嚎撲了過來,一下子給我擠了出去。
我在外頭探脖看了看,發現實在是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便和蘇繼文招呼一聲,打道回府了。
這事兒過去沒出五天,就傳來陳老板在家中暴斃的消息,聽說死狀十分可怖。後來又有流言,說陳老板死了一天不到,屍身就爛得沒樣了,原本老大的肚子變得扁塌塌的,屍水流的哪兒哪兒都是,陳家人實在受不住了,連頭七都沒等到就給急急地葬了。
陳老板死後,鎮子上又有幾個富商相繼出事。最開始都是查不出病因的無端虛弱,然後突然暴斃,死後屍身快速腐爛。
也不知道打哪兒傳出來的,鎮子上漸漸有了這樣的傳言,說是閻王領小鬼來點名了。閻王點了誰,小鬼就去索誰的命,先是吸陽氣,讓那人慢慢虛弱,等陽火一滅,小鬼就會把那人的五臟六腑都掏出來吃掉。
鎮子上一時之間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平日裡為富不仁的奸商,危得最為厲害。
金世昌這幾天小日子也很不好過。
金世昌日子不好過也是有原因的。
金家作為鎮上有名的富紳,金小公子作為響亮亮的當地一霸,再加上前陣子莫名其妙的病弱,導致金家主母堅信閻王爺的花名冊上一定有小兒子的名字。但,興許是自家祖墳冒了青煙,興許是自己這些年一心向佛積了厚德,閻王爺在關鍵時刻又變了主意,把金世昌給大赦了。金母為謝天恩,攜重金去鎮外的普光寺添香火錢,順便帶著金世昌過去戒齋十日,感受一下普照的佛光。
金世昌人雖然諢了點,但特孝順,老老實實的跟著他娘去廟裡念佛吃齋,天天粗茶淡飯,白菜豆腐,吃得是四大皆空,小臉白裡透著蔥芽綠。如此熬了七八天,偶然之下,金世昌一不小心聽見了他娘跟主持的一番對話。大體來說,就是他娘總是擔驚受怕,害怕閻王爺哪天變了心思,把她小兒子給收了去,金家寧願斷了香火也不想金世昌遭橫禍,於是就想讓主持給金世昌剃個度。
後麵主持說甚麼金世昌沒聽。金世昌受了大驚,直接逃了出來,家都沒敢回,投奔了我。
我聽金世昌吐完一肚子苦水,隱約覺得有些好笑,但看他那個頹廢的樣子也沒好意思真樂出聲,隻能憋著笑開解道:“金夫人也是擔心你,再說,出家這可不是小事,就是你娘願意,你爹也不一定願意。”
金世昌虛弱地道:“你不懂,我家那老頭看著威嚴,實際上耳根子特軟,我娘跟他吹吹枕邊風,興許真就給我送廟裡了結餘生了……”
我嘿然一笑:“不至於的罷。”
金世昌深深望著我,決絕道:“顧兄,是兄弟就借我點銀子,讓我出去避一避,等風頭一過,回來再還你。”
我這人一向仗義,不單給金世昌備好跑路用的盤纏,還打包了半斤饅頭留著他路上餓了好啃啃。
金世昌遠走他鄉之後第三天,狐狸出門整滿一個月。
印象之中,狐狸很少出門這麼久。我在家待得實在是閒了,就開始瞎琢磨,尋思狐狸這麼音信全無的,不是跟沈君澤雙宿雙棲,跑深山裡下小狐狸去了罷。想完了又覺得自己挺無聊的,便去找蘇繼文吃酒。
這些天,我沒少找蘇繼文喝酒。蘇繼文酒品一流,又不挑不剔的,是個不多得的好酒友。
這麼一來二往的喝了幾次,我和蘇繼文漸漸熟悉起來,也就不講那些繁文縟節了。總往館子跑也怪麻煩的,我倆一合計,還不如打上幾壺好酒在家中囤著,時不時的相互串個門子開個小灶。
蘇繼文那個小醫館分兩樓,一樓看病,二樓住人,中間用樓梯通著。走樓梯旋上去迎麵就是個很敞亮的長廳,廳的儘頭是扇門,門裡頭就是蘇繼文的臥房。
他那房間我進去看過,不算大的一間小屋,布置的十分簡單,左邊放著立櫃儲些雜物,中間擺了套桌椅,桌上時常攤著本醫書,右邊就是床鋪,唯一的裝飾是一架青竹屏風。
我夾了口老醋花生,嘎巴著打趣道:“彆家的屏風都放門口,你家偏往裡牆前麵擺,這是屏的哪門子風啊?”
蘇繼文笑笑,道:“我那屋子巴掌大點的地方,哪裡用得上屏風,不過是隨便放著,充個雅致而已。”
我咂摸口小酒,道:“這好說,回頭你去我鋪子裡瞅瞅,有瞧得上眼的,隻管開口就是了。”
話頭聊著聊著聊到古董鋪,我又想到了順子。
順子自從得知了閻王點名的傳言後,看向我的眼神就充滿惶恐,恐怕我一個不幸被點了,默默爛在家裡,從此沒人給他發工錢。
我把這個當趣事給蘇繼文說了說,指望他能笑一笑。結果蘇繼文聽完沒樂,反倒是一本正經地說:“你不會有事的。”
我再喝口酒,道:“我知道,我不信那個。”
其實比起什麼閻王點名,我更相信那是一種蠱術。
小的時候,就是我還住在清風鎮上的時候,鎮子上有一個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