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逼宮 大駭之下他抬眼看去,……(1 / 2)

於飛調 司徒流雲 5164 字 10個月前

他麵色如水,沉聲而語:“你們,又要重演三年前那一幕麼?”

雲中村民大多未曾下山與人打過交道,遂鮮少有見過大世麵之人,重鸞一喝之下露出淩厲氣勢,眾人不免被震得膽怯發怵。隻聽人群中傳來一聲冷哼,乃出自為首男子之口。此子身材魁梧,相貌粗獷,名喚霜霖,與霜佳同係同輩,是繼死於熊爪之下的霜佳父親後選出的族長。他跨前一步抬手指向重鸞道:“小謝先生,我們敬你行醫濟世善心一片,你卻屢屢與雲中村作對,以一介外人的身份乾預族內事務,欺我族勢單力薄,實在可恨!”

重鸞鎖住他的目光,一步步踏下台階:“族長方才提到的‘乾預族內事務’,可是指我回護懷葑一事?”他見霜霖森著臉點頭回應,繼續說道,“我乃一介外人沒錯,但懷葑自幼被村人驅逐,不得已獨自一人離群寡居,早已不算做你們之中一員,又何來族內事務一說?再者,我以一己能力保護懷葑,未曾夥同他人以強勢壓人,欺你族勢單力薄之說實在荒謬之極!”

他話中有話,霜霖登時被噎地說不出話來,麵色青一陣紫一陣,煞是好看。“小謝先生見識廣博,我們這等村野鄉民自然論不過你。”一個五十上下的矍鑠男子走了出來,雙眸裡盛滿了陰沉,目光直勾勾地穿過重鸞剜向台階上的懷葑,“隻是今日懷葑這妖女,我們不除不快!”

他便是三年前因阿全被熊抓傷而遷怒懷葑,將她捉來欲淩遲折磨的李爺,阿全家的姻親。李爺跨過霜霖大踏步往前走去,目的顯然是獨自呆呆地站著不動的懷葑。誰知眼前白袍一揮,一股冷凝的氣勁陡然劈落,將他硬生生推後了幾步,踉蹌著才站穩了身體。

他定睛一看,重鸞素衣無華,纖塵不染,轉瞬間已傲然負手立於台階前,橫身攔住了去路,將身後的懷葑護得緊緊。他麵色如霜,聲音冷極:“給我一個理由。”

李爺嗤笑,恨恨道:“此女不祥,三年前因先生之故放過於她,理當遠離清源山避世獨居,卻依然我行我素,屢次謀害我族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此番來到雲中村後便天降暴雨,一夜之間山頂泥石崩塌,河水渾濁不堪,牲畜遭殃,阿全之母也因避雨不及而被洪流衝走!此乃天神震怒,你們抬頭看看這紫色的天空,便是天象征兆,妖孽潛伏欲現世的端倪啊!”

眾人皆循聲而望,隻見天際看不見一朵浮雲,原本深藍的天空已被詭異的絳紫色替代,一見之下無不令人驚懼生畏,瑟縮躲避,唯恐天災降臨到自己身上。人群中響起窸窣私語聲,這些騷動的聲音愈演愈烈,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殺了妖女,以祭神明!”,人群開始激動了起來,紛紛叫囂著揮舞手中利器。

“住口!是誰道懷葑屢次戕害族人?又是誰說此次暴雨因她而至?”重鸞早已怒不可遏,向來溫潤如玉的麵龐如若沉石。

人們被他言語間施加的無形壓力震懾,聲音頓時小了下去。李爺與阿全之母乃感情篤厚的兄妹,今日一早便得知李氏失蹤,不顧滂沱大雨四處找尋,終於在午後時分於溪澗下遊找到其早已泡得變形的屍身。他此刻痛不欲生,哪裡將旁人放在眼裡,隻覺一股熊熊烈火在胸口燃燒,恨不能把懷葑碎屍萬段:“難道不是她麼!她沒來之時村子裡都好好的!除了跟她有過接觸的人……”

他眼中似要射出淬毒的箭來,牢牢摳著懷葑:“霜佳兩年前在林中遭遇不測,先小產後喪父喪兄,這也都是因為你!”

“一派胡言!”

“人證物證具在,怎會是胡言!”李爺閃身,人群中隨即讓開一條縫,渾身縞素的霜佳施施然走出,蒼白的臉上遺有淚漬,一雙大眼哭得紅腫異常。重鸞見這變故反倒鎮靜了下來,心中已然有譜,此事恐怕乃此女一舉攛掇而成,如今後悔莫及,當日真真不該如此輕易地放過她。

霜佳哽咽道:“阿全與懷葑青梅竹馬,她在清源鎮落下腳後阿全便時常探望,有時還一去幾日,皆是利用村人下山置辦生活所需的當口……頭一次探望回來,我便小產了,家裡又……”她嚶嚶哭了起來,重鸞卻聽得心中冷笑。此女心地歹毒,又讀過幾年書,城府極深。如今雖隻有她一麵之詞,但阿全必是被什麼耽擱了未有尾隨而來,不能澄清真相,村人必定被她蠱惑而加深對懷葑的誤解和仇怨。

“也不知她對阿全施了什麼法,阿全總是處處維護她,即便連我的勸告也全然不聽了。”她從袖中翻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來,展開現於眾人麵前,頓時吸氣聲此起彼伏地響起——那是一張符咒,和當年用來救阿全的符咒大同小異,相差無幾。可是他們並不知道,這其實是阿全費儘心思向懷葑求去的延壽續命符,為的就是將霜佳命盤改寫,保住她一條賤命。此時此地,它卻被用作對付懷葑的證據,何其可笑,何其諷刺!

重鸞冷冷移目而上,與霜佳的眸光相遇,裡麵竟是一片空洞和死寂,這時他才明白,這個女人將那部分不屬於她的陽壽占儘,活得畢竟是太久,原來早已不在乎了。

李爺陰惻惻地笑著:“上回先生能找個理由敷衍過去,我等也礙於先生名聲德行放過這個妖女,已經算賣了個麵子,還了當年設醫館診病之情分。如今可不能故技重施,先生要保這個孽障恐怕是難了!”

霜佳和李爺這一席話成功地鼓動了周圍的人,雲中村百來戶村民本來便關係緊密,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阿全夫婦平日裡又人脈極好,自然人人都為他們鳴不平,尤其是所有指證都對懷葑和重鸞不利的時候。

騷動越來越激烈,已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重鸞耳中充斥著“妖孽”、“償命”的字眼,隻覺得心痛如絞,偏偏這般的世俗輿論他無法阻止。他心下愴然,料定懷葑的心緒必然會受此影響而跌宕起伏,連忙轉頭望向懷葑,想確認她的安好。

卻不知她神色穩如磐石,似乎絲毫沒有被方才的變故撼動。重鸞望著她空濛的眸子心中一緊,三步並作兩步回到她的身邊,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小心問道:“懷葑,你還好吧?”

懷葑半晌都沒有答話,重鸞的一顆心緊緊地懸了起來,他方才麵對那麼多人時眼皮都沒動一下,如今卻心跳如擂,不曾存在過的惶恐和不安漸漸在身體裡成了形,幾欲破膛而出。

“撒謊。”她的唇微微蠕動著,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一時間四下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彙聚而來。

“嗬嗬嗬,霜佳,你果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她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凝聚在前方縞衣女子的身上,似穿透了她嵌入了靈魂深處,如漩渦一般漆黑而深邃,令人看不透讀不懂。重鸞看出了她的反常,卻不知該如何應對,隻得靜靜守在她身旁,以不變應變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