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葑的語調陡然變得尖厲,她嘶道:“阿全何在?”
霜佳明顯吃了一驚,卻立即回複了神色,輕蔑道:“你難道還要用什麼魅惑之術不成?”
話音剛落,四周便莫名地卷起了一股狂風,餘有天光的空中又黯了幾分。人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隻道是暴雨後的天氣反複,皆沒放在心上。
“阿全下山找過我不錯,那卻是在你小產、家遭變故之後,那符便是和當初使用在阿全身上的一樣,作續命延壽之用。嗬嗬,想不到敘述的事件換個順序,一切就都可以變樣了,你可真不負才女美名哪。”懷葑無視霜佳的反應,繼續娓娓說道,“你的婆婆、阿全的母親、也就是李爺的妹妹,昨日午後便回了李爺家小住,聽聞我隨大哥回了村,傍晚便去了河邊的山神廟祈福,願上蒼庇佑阿全,不被我克製,喪失性命。可惜天意啊,歸程路上暴雨驟降,她被山洪衝走。前後一切無人逼她,皆屬自願,我更連她麵都未曾見到,又何以將她之死怪罪於我頭上?為何不見你們質問蒼天,她未曾犯過任何不容於世的大錯,何以奪走李氏無辜生命?”
“你……你如何知道這一切……”李爺麵色大變,指向懷葑的手顫抖地厲害。
懷葑無視周遭之人,隻將視線深深扣住霜佳,眼中漆黑的色澤愈發濃重,就像一渦旋轉地極為快速的漩渦,隻一眼便要被吸將進去,落入不可知的無底深淵。她的唇微微彎出弧度,看上去竟帶著無比的嘲諷:“你將阿全迷暈在家,不就是怕他說出真相麼?原來夫妻之間也不過如此,互不信任,互相猜忌。阿全竟為你這樣的女人付出這許多,不值。”
眼前的這個女子是懷葑又不是懷葑!重鸞手腳冰涼,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她,生怕下一秒她那眉間紅痕便要顯現,封印許久的元神便要覺醒。此刻的他若說是度日如年也不為過,短短半刻的時光,在他看來是多麼難熬的亙古,即便眨眼他也吝嗇,生怕須臾間的失神,眼前的懷葑就要消失不見。
相對於重鸞的沉默,底下的一眾村民卻早就按耐不住了。他們麵麵相覷,正大聲議論著這些駭人聽聞的訊息。霜佳哪裡受過眾人非議,此時也不複方才的冷漠鎮定,恨恨地朝懷葑低吼:“難道小謝先生為你這樣半人半妖的東西付出便是值得?”
驀地四周陰風颯颯,烏雲罩頂,天空越發變得深紫可怖,不遠處竟閃起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雷光。重鸞猛地伸手捉住懷葑的手臂,將她一把帶入懷中。他在她耳邊急急地低喃道:“不要理會她,你不是半人半妖,你帶著仙靈降生,自是與眾不同的。懷葑你聽著,大哥深愛著你,為你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還有,夫妻間不是那樣的。你答應了要下嫁與我,此間事了,大哥定能讓你體會到真正夫妻間的感情——相濡以沫,不可或缺。大哥不會食言,不要再使用靈力了,趕緊清醒過來……”
“哼!”霜佳冷笑著,看著兩人的眼神中越發增添了鄙夷,“小謝先生真是不知好歹,我好意為你鳴不平,你卻斷然不願接受,難道真是色欲熏心了不成?”
話音剛落,周圍陰風呼呼大作,勢頭竟是前所未有的剛猛,霎時天地變色,草木蕭瑟,生靈哀號。重鸞一個眨眼的間隙,懷中的人兒早已不見。大駭之下抬眼看去,卻見一個嬌小的身影竄下台階飛向霜佳,電光火石中一手已捏上女子纖細的脖頸,將她狠狠地抵上了關家大門旁的柱子。
懷葑的眼中冒出凶光,那是能奪人神魂的紅蓮業火,而眉間的那抹赤痕乍現,殷紅得觸目驚心,似要滴出鮮血來。
“嗬嗬嗬,嗬嗬……”她的笑張狂桀驁,往日柔弱無助的形象被徹底顛覆,絕俗的五官在周遭火光的映襯下竟顯得無比鬼魅。此時的她像匹脫韁的野馬,早已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在無人管束的新的認知領域中橫衝直撞。
“你竟敢褻瀆大哥,其罪當誅!”纖纖玉手陡然收攏,隻聽骨骼發出輕微的哢啦聲,霜佳悶哼一聲,雙目凸出,以極度恐懼又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麵前的懷葑。尖叫聲此起彼伏,想來旁人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四散分開,避之不及了。
“懷葑等等!”重鸞足尖一點飄至她的身旁,言語間已然握住她的手臂,製止她再次使力——那便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霜佳了。看這神情狀態,懷葑已然陷入癲狂,而這一切的誘因竟是他謝重鸞!
懷葑沉了臉色,在她周圍火紅的氣場映照下顯得如此朦朧不真切。隻聽她啟唇而語,幽幽地竟不似世上之人:“吾乃天地靈蘊集結轉世,半仙之體,豈容凡人隨意玷汙。汝等阻吾覺醒,並以世俗常規強行牽製,必將受吾業火焚燒,受儘磨難不得轉生!”
重鸞又驚又痛,神智中的一絲清明阻止了他輕舉妄動。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溫和地將綿軟的氣息傳遞過去,想要竭力使她安靜下來,另一手按向她好似帶血的額頭,他朝她嘶聲喊道:“你答應過我不會再使用靈力!懷葑!何以至此!”
懷葑一震,所有動作都停滯了下來。刹那間她衣襟中有什麼大放異彩,一團乳白色的光從裡透出,漸漸蔓延到她的整個胸口,冰涼涼透著一股清氣。
“璿光白玉!”他瞠目,失聲叫了出來,接著臂彎一重,暈厥過去的懷葑已經倒在他的懷裡。他隻覺得方才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胸腔,懷葑差點便要覺醒,璿光白玉對她的抑製……他似乎又在冥冥中看到了一絲希望。
這時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衝入人群,眼見躺倒在地氣若遊絲的霜佳就哭號了起來。他緩緩將她扶起,眼淚簌簌地落下,滴在女子依舊光滑的麵頰上、唇上、眼瞼上。“霜佳,你為何這麼傻呢……你可知懷葑已為我們的孩子超度,它已回去它該去的地方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為什麼這麼恨她,為何要如此害她呢?”
霜佳吃力地抬手,纖長的指已沒了力氣,從阿全的臉上迅速劃過、落在身旁。她嚶嚶地說道:“……你不懂……我不恨她了,也不……我隻是……羨慕她……”
——羨慕她,嫉妒她。所以,要毀掉她。
遠處傳來颯踏的鐵蹄聲,伴著呼嘯的風聲,越來越近。人群又開始騷動起來,不安和疑惑的情緒在每個人心中迅速滋長。霜佳困難地擠出笑容,此時已經難以分辨她到底是追悔莫及還是幸災樂禍:“太晚了……他們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