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佳困難地擠出笑容,此時已經難以分辨她到底是追悔莫及還是幸災樂禍:“太晚了……他們已經來了……”
阿全露出驚惶的神情,顫抖著喊道:“他們是誰?為何會來雲中村?你到底做了什麼?”他雖然並不聰明,或者遠遠及不上霜佳的慧穎,但與自己的妻子日夜相伴,又怎會感覺不到霜佳對懷葑的敵視?他選擇漠視,選擇瞞著她下山苦求她所厭惡的人為之續命,僅僅因為摯愛至深,如今卻也被背叛得至深。
霜佳軟綿綿地臥在他懷裡,這時已然虛弱地說不出話來了。重鸞護著的懷葑卻在同時緩緩轉醒,眼神黯淡但已不複方才的虛空,重鸞一見之下才放下懸著的心,大大地舒出一口氣。
懷葑掙紮著坐了起來,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呆呆地盯著自己纖細的雙手,方才她差點就用這雙手捏斷霜佳的脖子……她輕聲咕噥道:“我這是怎麼了?為何會有如此戾氣和殺意?是要……覺醒了麼?所以才……性情大變?”
她忽然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將雙手按住額頭。重鸞此時已如驚弓之鳥,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他扶住懷葑沉聲問道:“怎麼了?又開始疼了麼?”
眉間的刺痛比方才更甚,懷葑痛苦地閉上眼,頓時黑暗襲來,天地似乎又歸於寂靜無聲。不知過了多久,眼前的黑霧散去,她環視四周,發現此刻正置身於濃密的叢林中。遠處一位身著布衣的女子將幾張寫滿字跡的油紙折成小船,送入溪流之中隨波而去。那女子唇角微挑,淡淡的麵容上一幅嘲諷的表情。
懷葑皺眉,抬腳追去溪邊,那女子卻早已不見了蹤影。她拾起了一隻擱淺的小舟,拆開讀道:曲氏懷葑,年十七,異稟天賦,能更改命盤、續命延壽,乃前朝先知轉世,曲氏一族僅剩血脈,今下榻於清源山雲中村,不日離去。見信條之人將之轉交小侯爺,必得重賞!
她頓覺眼前一片眩暈,暗夜再次襲來,時間和空間變得虛無。遠處的點點火光閃動,鐵蹄紛颯踏至,鋥亮的鎧甲在月色中閃著異樣的光。領頭的男子有一雙狹長的鳳眼,手中的長劍泛著熒熒劍氣,冰冷又帶著死亡的氣息……
懷葑猛地睜開雙眼,刹那間又回到了現實中。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那些是小侯爺的人,他們追來了……我的先知身份,已然公布於天下了。”她轉頭看向依偎著阿全的霜佳,突然覺得這個女人既可悲又可憐,難道親眼看到自己不得善終她便真的會解脫了麼?恐怕,是陷入更加迷惘和空虛的狀態罷。
強有力的手臂將自己扶起,她抬眼與重鸞的視線交會,心緒在靜如深潭的眸中一點一點安靜了下來。她伸手撫過重鸞緊蹙的眉,微笑著看那深深的“川”字在眉峰中消失不見。她隱隱知道今日會是自己命盤中的大劫,抑或是作為先知覺醒的最後期限,腦中卻隻有一絲意識始終清明,那便是最愛最愛的大哥重鸞會陪伴自己走到那一刻。
“大哥,我不會放棄啊,就算和你在一起多待半刻也是好的。”她眨了眨眼,笑靨明媚,讓他誤以為看到了晨曦。
他深深地瞧著她,終是勾起了唇:“傻丫頭,大哥所想又何嘗不是如此。走吧,我們能走都遠便走多遠。”
重鸞沒有理會早已驚慌失措的村人,隻回首向關家父子點頭致意,便與懷葑互相扶持著向村口走去。如今後山因山洪流瀉、泥石塌方被堵,唯一的活路便是前山上山之路。他們勢必會與小侯爺的隊伍正麵交鋒,而現下也隻能鋌而走險,試他一試了。
懷葑突然踉蹌了一下,因被挽住才沒有摔倒。重鸞的心漏跳一拍,試圖以極其平靜的語氣問道:“看不見了麼?”
懷葑一怔,隨即苦澀笑道:“依舊是有模糊影像的,大哥無需擔憂。”
心知此刻不是神傷之時之地,他沉了臉色未再多言,勾起懷葑的腰肢使出了輕功,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嗡”的一聲破空之音由遠及近傳來,重鸞下意識側身將懷葑掩住,同時調息凝氣於掌,手腕翻轉之際便握住了一支淬毒羽箭,當下足尖一頓,穩穩落在地上。
山路兩邊的叢林中立即竄出了四五個錦衣男子,從服飾冠佩來看應該是侯府私養護衛,且不究其武藝功底,光從吐納行步而言便可判斷來人必是頗具實力的高手,萬不可掉以輕心。
領首之人拱手朗聲道:“小侯爺敬小謝先生美名,今日多有得罪還請海涵。此行隻為找尋曲氏先知,還望先生留下身邊女子,儘速離去!”
重鸞眯起了眼,冷冷笑道:“當真狂妄!我謝重鸞是何人,豈容你們隨意帶走我的未婚妻子?”
他雙眉一沉,揮手喝道:“亮劍!”隻聞“錚”地一聲霞光四射,待他轉身立定時手中已多了一把三尺長劍。紅白劍氣大盛,飛舞旋繞著透明的劍身,眩目地讓人不敢直視。他鬆手將懷葑護於身後,雙手持劍於胸前,運行內力注入劍體,同原本的劍氣合二為一,氣波如潮水般四散。
“靈犀劍!世上竟真有人能同修陰陽二氣成為此劍主人!不愧為箬竹與墨玉皇朝兩大公子的後人,今日得見,死而無憾!”話音剛落,那男子的長刀便劈將而來,力道之猛讓重鸞不得不旋身避開。那人一擊之下未中又翻身襲來,重鸞雙手一張將靈犀橫擋胸前,一股強勁內力應勢迸發,電光石火間刀劍碰撞,雷霆萬鈞。
兵器交彙之處傳出極為猛烈的一聲鏗鏘,頓時雜音全無。眾人定睛看去,隻見靈犀的星芒緩緩消散,地上的長刀斷成兩截,而領首的男子跪坐於地,已然不能動彈。
剩下的幾個護衛見狀駭然,片刻又恢複了過來,二話不說一擁而上。重鸞心知這些乃小侯爺遣來消磨自己實力的先行兵,若在他們身上損耗真氣那便正中下懷,落了下風了。思及此他止住了全身真氣流動,隻餘雙手聚集內力,待對方近身時便遊離了腳下步伐,在虛招的掩飾下迅速按下諸多經絡穴位,使得脫身時對方已經無法動彈了。
這個步法乃他的母親墨玉所創,全賴輕功的底子來顯揚威力,作為輕鬆製敵的擒拿一路堪稱絕技。妹妹完墟使得極好,隻因她對其他武功並無太大興趣,研習輕功也隻為了逃跑方便,卻碰巧歪打正著運用地無比純熟。
重鸞握住了身後懷葑的手,卻沒有挪動步子。耳邊傳來林木悉悉索索的搖曳聲響,他屏息環顧,發現樹叢中已經有高手埋伏。畢竟牽掛著懷葑,他無法拿她的安全做賭,遂立即放棄了突圍的想法。而方才行進時便聽到鐵蹄聲愈近,這會兒已是近在咫尺,隻消一個轉彎,便可窺見始作俑者的真麵目。
懷葑一聲不響地靠著重鸞,眉間卻似燒灼般疼痛。她不敢張口,隻怕隻言片語讓他分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