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颯踏,濺起一地潮濕的落葉,將掩埋住的泥土踩得飛舞起來。重鸞繞開了村人為了下山方便而修建的山路,往沒有人跡的林中疾馳而去。他很清楚密林中易遭埋伏,但小侯爺定會在山道上設下諸多關卡,到時候疲於應對反倒不易顧及懷葑的安全,他寧可避讓而行。
胸前的璿光白玉正微弱地暈著光,懷葑似乎感受到了一股淳厚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地湧入體內,原先如鳩毒入骨般的疼痛稍稍得以緩解,神智也一絲絲被抽了回來。重鸞覺察她的變化,心中稍稍安定,手中的韁繩卻拉得愈發的緊,他明白小侯爺的人很可能隨時都會追上。
一聲長鳴直刺入耳,他翹首而望,隻見頭頂的紅尾鵟呼嘯而過。重鸞不是不擔憂完墟的安危,但他更相信穀倚揚的能力,他若無法護得她的周全,當初自己也不會將完墟放心交給他。
重鸞不得不承認,這個充滿戾氣的男人有著自己欣賞的魄力和氣度,以完墟的性格及行事風格而言,也隻有他能夠包容和匹配,甚至處處維護,從未出過差錯,除了七年前的那次意外……他心裡一緊,但願自己的擔憂多餘了。
身後傳來馬蹄聲,重鸞皺眉側首,不消時已估摸出來人的數量。馬身輕盈步履如飛,這二十幾人是高手中的高手,定是小侯爺派遣的追兵。
“懷葑,抓緊了。”懷中的女子有些困難地點點頭,吃力地將手在他腰上圈得更緊。他使勁一甩馬鞭,身下馬匹一個踉蹌,撒蹄狂奔了起來。他不敢放鬆半點警惕,也不敢讓坐騎慢下分毫,因為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就是懷葑的催命符。
不知狂奔了多久,那馬已經呈現疲態,腳程也越發慢了下來。重鸞側耳傾聽著身後幾人的動靜,內心很清楚此一戰無論如何避免不了,反倒鎮定了下來。唯今之計就是能走多遠便走多遠,直到再也撐不下去的那刻。
頭頂突然毫無預警地響起一片嘩嘩聲,重鸞心道“不好!”,人已經抱著懷葑滾下了馬背,躍入草叢之中。轉眼之間他們剛剛待過的地方便被箭雨淹沒,不消片刻坐騎已被紮成了刺蝟,哀鳴兩聲後轟然倒地。
重鸞著急地起身,雙手捧起懷葑的臉審視一圈問道:“受傷了麼?”
懷葑睜開雙眸,目光裡頭散亂迷蒙。她的唇因極度克製而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卻仍把持著強笑了笑,有些歉疚地說道:“連累大哥如此擔憂……懷葑有愧……”
他狠狠地蹙起了眉,二話不說將她扶至一棵大樹前坐下。他的指腹輕輕撫上了懷葑的唇,見她因吃痛而顫抖不已不由得心痛如絞。他定了定神,望入了她沒有焦距的眼睛,迅速而堅定地說道:“聽著懷葑,你現在要按大哥說的去做。今晚乃大限之期,先知覺醒再難避免,大哥一定會在身邊護著你。隻是追兵降至,大哥不想等一下疲於應對而分身無暇,所以想請你……”
懷葑瑟縮了一下,本能地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立即低吟出聲:“不可……”
“懷葑!聽大哥的話!”
她的雙眼不能視物,卻洶湧地流下淚來,心裡明白他這是在儘最大的努力保護自己呀,甚至連他的自身安危都可以棄之不顧,她又怎可再忤逆於他,在這已然紛亂的局麵中再插一腳。
懷葑點點頭,胸口猶如錐心般地疼痛。她伸手往靈犀劍上抹去,手心立即現出一道深深的紅痕,汩汩地從裡麵湧出鮮血來。她圍著樹灑了一圈,接著單手結印,一簇燦爛光華陡地從手心乍現,重鸞隻覺得眼前有股氣流翻飛,轉瞬間已在麵前結成了一道屏障,將兩人毫不留情地隔開,除了方才一直相握不曾鬆開的一雙手。
結界一旦結下,除了布此結界之人便再無人能穿越這個透明的保護罩。懷葑心裡明白,重鸞這是要將生機留給自己啊!他打算以一己之力抵擋多名高手並拖延時間,而懷葑隻要等到玄教之人趕來便無礙了。她憤恨此時尚不穩定的能力,若非如此那結界又怎會隻夠容納一人!
遠遠地一股殺意襲來,重鸞戀戀不舍地抽回手,感覺結界中祥和的氣流從皮膚上拂過消失,而比那更加溫暖的柔荑也一寸一寸離他而去。他恨不能每一秒都是亙古,就此牽著她永生永世都不放開……
身後劍意駭然,明明知道懷葑看不到,重鸞依然給了她安定一笑。他再不遲疑地將手撤離結界,硬生生把和懷葑之間唯一的紐帶掐斷。
“大哥!”懷葑再也忍不住,簌簌地落下淚來,她的叫喊卻被隔斷在屏障之內,淹沒在臨戰前的暴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