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雲中村人說得一點沒錯,你果然是個不祥之人哪,如今連與你相依為命的義兄都快被你害死……”他的話就斷在那裡,隻因喉頭已被一片斷劍殘片從後刺穿,再也說不出話了。
重鸞眼神陰鶩地靜立著,鮮血汩汩從他的手心流下,一滴一滴落入土中,發出噗噗的響聲。他身前的男子握著斷劍劍柄駭然失色,望著這個氣勢逼人的男子不禁連連往後退去,謝重鸞竟以血肉之軀折斷了他的劍鋒,輕而易舉地隔空殺了同伴中最善於攻心之人。
搖曳的風帶來了血腥的味道,撫上了懷葑潔白如玉的麵龐。元識稍滯,隻有一個念頭出來。
——是我害了大哥。我最最最最重要的大哥。
陡然之間血氣上湧,她痛苦地跪在地上,伸展的雙臂因體內靈力和真氣的震蕩而崩得筆直。她終於忍不住仰天長嘯起來,那喊叫撕心裂肺,綿延不止,淒厲地讓眾人無不聞之變色,闔耳相避。而她眉間紅痕加重、深陷,幾欲崩裂!
四周的陰風陣陣,將沙石塵土儘數卷起揚開,天地間一片晦暗陰霾。霎那間隻聞得地動山搖之聲,遠處雷電激閃,一陣陣照得絳紫的天空鑒如明鏡,仿佛天地也在哀嚎,共鳴著她所承受的苦難。
“沒有……辦法了麼……”重鸞哽咽著,全部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懷葑的身上。他死死地盯著她,腦中已是一片空白。該如何應對?該如何挽回?他的力量實在太過渺小,倘若可以,他寧願代她承受這種種的苦難,亦情願毀天滅地、永墜地獄來救她於水火!
胸膛就如被掏空了一般,還隱隱作著痛,他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心死如燼。他鬆開了靈犀,失魂落魄地一步一步走向那個蜷縮在大樹旁的女子,如今她已無任何屏障保護,將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危險之下。
背後的劍光升起,落下,他聽不到任何的聲音,隻覺得肩上有什麼東西火辣辣地在灼燒,有什麼東西飛濺了開來,在懷葑身前灑了一地。
縮成一團的懷葑突然動了動,似乎眨眼的功夫,她體內爆發的力量就已戛然而止。她緩緩地站了起來,迎著月光將頭一點一點抬高。月華在她身上打出銀白色的光暈,如緞長發散開,在風中飛舞款擺,那無雙的容顏瑰麗,飽滿的頰上泛起的胭脂色嬌豔明媚。隻是——
她的眉間裂了開來,一抹紅痕正逐漸擴大。失去焦距的眸子中血紅一片,標誌著好戰與殺戮,她再也不是從前柔弱溫和的那個懷葑。
殷紅的唇勾起,血色業火猛然襲來,陡然間赤蓮綻放,漫天漫地,那層層浸透出的詭異猩紅撐滿了他的眼。她孤單桀驁的輪廓在斑駁的光影下愈發黯淡,被四周穿耳的叫囂聲蓋過,轟鳴聲此起彼伏,霎那間一片地獄火海,桔色的耀眼強光照亮了半邊天空。
隻是一個瞬間,重鸞仿佛見到她又恢複了當初的目力,帶著依依的神情深深望著他。火光中他隻望見了一雙含淚的眸,剛強卻痛不欲生……
懷葑釋放了周身靈力,命運之輪已經轉動,封印已然開啟。
她徘徊在無聲無光的世界邊緣,依稀之中聽到什麼東西破碎了,發出崩毀的聲音。
——原來夢境中的屠戮之神便是自己,帶著這業火來世上,便是要將他們焚燒殆儘,連灰燼也不留一絲。隻因……隻因……
有什麼東西熱燙無比,勝過在她四周肆虐的連天業火,從她的眼角滑落。最後一絲殘存的元識抽離體外,她鬆了身體落下深淵,沉沉地陷入潛意識中令人迷失的未知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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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葑漸漸醒來,環顧四周,她好像置身於一個充滿迷霧的混沌之地,仿如天地之初,萬物始生,五行分裂,陰陽相隙。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看著天空從漆黑變成絳紫再轉成藍色,看著遠方的天邊開了一道口子,那裡層層白雲滾滾翻動,淡黃色的光透過雲層落了下來。
她向前慢慢靠近,直到那抹亮光近在咫尺。她直覺地要抬起腳跨進去,卻突然有一種感覺在胸中翻滾激蕩,那麼熟悉,那麼讓她眷戀。胸口的璿光白玉瑩瑩閃著光,溫暖的觸感一如那個人含笑的目光,繾綣深情,令她永生不悔地去追隨。
天上有個聲音傳來:“汝天眼此時不開,更待何時?”
懷葑懵懂而問:“讓我回去再看一眼……我還有牽掛……”
那個聲音沉默了。懷葑等了許久不見回答,心中突然湧起股衝動,啟唇問道:“來生能否再與他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