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爸爸就再也沒蹲在河邊抽過煙……沿河豎起來的欄杆正好和這個一模一樣。”陸筱萌麵不改色地講完。她又回想起蹲在欄杆麵前抽煙的爸爸回過頭來的眼神。爸爸蹲著,和那時的陸筱萌正好一個高度,陸筱萌看到爸爸的兩行寬麵條,小小年紀第一次體會到汗顏是怎麼一回事。
“你爸媽真有意思。”
“煩著呢。”陸筱萌不以為意地說。
“幾年前我在國外一個人生活,從沒想過要回國。”林謙似乎受了些觸動,說起自己的事兒。
“嗯。”陸筱萌聽著,她打賭林謙百分百是要開講情史。
“我爸去世的時候,我十六歲。當時很難過,但也隻是難過而已。他管我管得很嚴,嚴格得挺不近人情的。所以我和他並不是很親,生活上又都是媽照顧我。”
“作為天才,這是必須的。”陸筱萌聳肩安慰道。
“爸去世後,媽傷心了很長時間,遠比我傷心的時間要長。但後來也就慢慢地恢複過來。可是就在生活重新走上正軌的時候,我媽突然得了憂鬱症。”
陸筱萌看著林謙,有些驚訝。
“現在自然是完全看不出來了。”林謙笑笑,“可那時候我媽突然變成那個樣子,我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
“於是,你就出國了?”陸筱萌忍不住問。
“對,逃出國了。我當時是覺得無所謂去哪裡,隻要離開我媽就可以。現在想想她會得憂鬱症,也有我傷她心的原因。”
陸筱萌想,果然天才的成長就是和一般人不大一樣。她說:“真是個不大好搭腔的話題,氣氛會變冷啊。不過你可以給我說說,我還蠻想聽的,而且保證不會出賣你告訴彆人。”
“後來我媽一直打電話讓我過年回家,可我每次都說走不開,呆在國外和朋友過。”
“你個大逆不道的。”陸筱萌由感而發。
“就這樣好幾年,她終於受不了了,用儘一切辦法騙我回家。”
陸筱萌吞了吞唾沫,雖然林謙隻是一語帶過,但她猜所謂的“一切方法”裡肯定包括上吊割腕安眠藥中的一種or幾種……
“那年冬天,我發現她一下子老了很多,比爸去世的時候還要瘦。”
“廢話,一般人早給你氣死啦。”陸筱萌想想傷心的師母,有些憤憤道。
“是啊,我是太不懂事了。”林謙也沒生氣,“剛回來那幾天也沒覺得怎麼樣。但沒多久就剛好是我二十一歲生日,才發現自己一個人在外頭已經闖了五年。想想那五年我媽的日子,你知道當時我覺得自己什麼嗎?”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是東西?”一脫口而出,陸筱萌就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刮子。
“嗯,差不多。”林謙依然隻是笑笑。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生氣。
“所以你就回國了?”
“也不是,那時候其實我和我媽的關係還是挺僵的,之間還發生了些事……那之後一年我回來了。”
“什麼事呀?”陸筱萌兩眼一眯,奸笑道。
“沒什麼。”陸筱萌自動翻譯成“你問我呀。”
“嘿嘿,你以為不告訴我我就不曉得麼?老實交代,看上誰家閨女了?”陸筱萌嬉皮笑臉道。
“你要是知道了會去幫我說媒?”
“嗬嗬,林總又開玩笑了,我知道你不會為了這麼件沒營養沒意義沒分寸沒情調的破事兒而出賣自己的人格品行來幫我寫論文的,嗬嗬,不可能,不可能。”陸筱萌一口氣連起來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
林謙搖搖頭:“筱萌,你今天智商低下到令我心痛。”
“是是,我哪天智商不讓你心痛?”
“我說過我不開這種玩笑。”
“林總,雖然很莫名其妙但我真覺得你現在的臉很像一隻土豆。”
“這算是讚美麼?”
“不算,但你說的事兒我會酌情考慮。”
“可我不想說了。”
“那你彆說不就行了。”
“不用你說我也不打算說。”
事實上這對語院研究生部的師徒間的對話,連他們自己都沒法用語言學觀點進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