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想來,我竟然將第一次遇見小家夥的景象記得十分銘心刻骨。就算那年那時那當下,我們都不知道彼此是誰,也無意去記著是誰。多年後的再次相見,我卻依然是一眼認出,認出那個在父母帶領下,仍走得搖搖晃晃的小家夥。
第二次遇見小家夥,是因為我隨著父母一同去戲院看戲。一向的,是他們喜歡的戲碼,而我不喜歡的。身為一對票友【注一】夫婦的孩子,我從小便對各出京劇頗有著墨,甚至到了後來,我也有了一番見解。看著台上唱著的青衣【注二】,
我不禁皺起了眉頭,聽這唱腔是梅派【注三】沒錯,可又沒抓到平靜從容的精神,反倒使得人覺得平滯呆噎,突地,我注意到了不挺顯眼的某個小家夥。
那個小家夥是乾旦【注四】,在青衣身旁未必那麼顯眼,又因眼下唱著的正好是整戲最引人入勝的一幕,他的存在便顯得可有可無,在眾人中,我卻,驀地將視線放到了他的身上。
這或許是命中注定吧,雖說我一向對這種無稽之談嗤之以鼻,但若不是由於命運,我又怎會將目光轉到他的身上呢?更因此牽出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緣。
戲落幕後,我便悄悄地竄到後台去,但說是後台,其實也還有點差距。算是
半個票友的我,也懂得這國粹啊,在某些地方忌諱的教人害怕。隻得乖乖地守在
那兒看運氣夠不夠好,能否堵到那乾旦。我就待在那直到腿酸了累了,才看見一隻素淨的小手掀開布幕。雖然小手的主人已經卸妝,可憑著我百試百中的預感,我確定那就是他,那個乾旦。
「請問大名?」
「伶官,陸伶官,這是我的真名,不是藝名。」
「我叫杜仲宇,幸會。」
「喔,幸會,有事嗎?」
我突兀地攔住了他,毫不意外地發現他老大不高興地擰起一對柳眉,卻還是耐著性子回了我的話。陸伶官這名字啊,可真是戲子,也難怪他要說這不是藝名
了,說是真名,那這取名的人,肯定是個戲迷吧。我掩起了快溢出的笑意,正視
他的真麵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