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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克爾還是青年,風取卻已經九十歲了。
那燦爛如日光的青年強壯有力,他並沒有在意巢都的抵抗,他也不是來攻打巢都的,所以他獨自走進巢都,但沒人向他動手。
風取坐在神殿前的台階上,石牌已經多了一倍,在風中敲打著門廊,發出悶悶的聲音。
西克爾:“神是什麼樣的呢?”
他歪了歪頭,似乎並不在意風取的回答:“見過她的渡就要老死了,但沒關係,我會是我們中第二個親見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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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蒲從不吝嗇分享知識,無論是對誰。
因此他知道,一族的真正統領者,被稱為王。
他橫掃西大陸,將反抗者儘數殺死,但這還不夠,他確定渡這一種族,要同心協力才能不消亡,獸潮,角人,天災……西克爾想要成為真正的王,他想要看到渡這個種族最終能走多遠。
他需要神來授予他這個“王”的位置。
他要喚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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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取坐在台階上,西克爾直接越過她向上走去,他可以不再受規則的約束,他可以直接到神殿中,但他沒有這麼做,也許是因為他現在可以了,那麼做不做都不重要了。
“九十年前,神選中了我們。”
西克爾沒有回頭。
他已經不再是需要聽故事的幼崽。
“神從東大陸踏海而來,將火焰封印在冰霜中,我跟隨著祂的腳步,躲藏在冰燈裡避開狂風暴雨,渡過了這片大海。”
“祂選擇此處停留,於是神殿自生,祂點化我們,賜福我們力量,並不是為了讓渡保護祂。”
風取緩緩站起來:“渡所守衛的,隻是神想要的安靜。”
渡所維護的,是他們自己。
她約束所有候風者,讓神殿侍從避開,親自來到神殿前的台階上,隻帶了一把長弓。
她的友人在多年前便離她而去,因為對方的壽命遠比渡來得短,但她還有對方教導的箭術,以及一把好用的長弓。
死亡是腐朽,是骨哨的聲音,是飛向天空,可有時候摸著這把弓,她覺得死亡的氣息也是溫暖又親切的。
在風取轉身的那瞬間,雨絲仿佛產生了片刻遲滯,風在她的手下輕輕震動,金屬箭頭閃爍著寒冷的光,西克爾卻沒有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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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廊倒下,所有石牌碰撞在一起,西克爾折斷了箭,而後以反方向扔出,這一招他還是幼崽時就學會了,此時用得更好,也更快。
血液自下而上,淌過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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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裡誰都沒有,但西克爾注意到,半空中飄著一隻蒲蒲。
在他眼中,蒲蒲的長相沒有太大區彆,蒲蒲背對著他,仰著頭,看著上方沉睡中的神明,於是西克爾看了眼不遠處的神石,也肆意地抬頭——
神明白色衣擺鬆鬆垂下,黑色長發則垂下幾縷發絲,除此之外的部分都被石台遮擋住,隻能揣測對方似乎正在睡夢之中。
但神真的需要睡覺嗎?
西克爾猛地張開雙翼,下一秒,他的身體便騰飛起來,有力的翅膀在室內刮起了風,風帶動了蒲蒲——這種柔弱的小東西——半空中的蒲蒲被迫向西克爾飛過來,於是西克爾也看到了它的臉。
他以為會看到平靜的、沉默的,甚至於憤怒的臉。
但……
那張臉上,帶著不變的笑。
仿佛什麼都知道一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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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克爾下意識的避開了蒲蒲,將對方落在身後,他飛到了神殿的頂端,於是此時一抬眼,就能看到沉睡的“神明”了。
他的心跳漏了半拍。
第一眼給他的感覺是恐懼,本能的恐懼。
太大了……如果那是活的……太大了……
第二眼給他的感覺是古怪。
如果神是能被喚醒的,那他喚醒的究竟是什麼東西?
他當然沒想過什麼喚醒“神”,那是城中的石像,夜晚的故事,古舊的傳說……他隻是想要進來,發出聲音,飛起來,就像是他小時候想要抱著神石不鬆手,因為這是不允許的,所以他想要這麼做。
他也不被允許殺死自己的舅舅,但事實上,他從不被允許的事情中獲得了巨大的好處,他活了下來。
所以他……
他……隻是想要,獲得一種資格,即使神隻是個符號,他也可以自己創造,或者說偽造這種資格。不過這樣蒲蒲不會承認的,蒲蒲什麼都知道,所以他在神殿裡飛了起來,他看清楚了神的麵容,他還要——
西克爾想起來了,他還要發出聲音。
但是為什麼,已經進來這麼久了,除了輕微的翅膀扇動聲,他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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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蒲依舊像生活在空氣中的水母一樣,神殿裡的蒲蒲和神一樣平靜。
但西克爾心頭無端升起一股暴虐。
他再次看向那平靜的麵容,蒲蒲的,神明的,他想要說——
“啊……”
在發出一個音節的瞬間,西克爾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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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蒼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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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聲依舊很安靜,她睜開眼睛,將手掌墊在自己的腦袋下麵,沒有坐起身。
就像是一場午睡,她並不急著那麼快起來,也較為輕鬆地打量著麵前有翅膀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