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沉默了一下，下一刻，他從收銀櫃裡抽了二十塊錢出來甩給陶嶼。

錢掉到了地上，芳姐趕緊撿起來遞給陶嶼。

她一句話也不敢說。

陶嶼接過錢，頭也不回地走了。

其實她沒有錄音，也沒有同學群，但沒關係，之後她就會有了。

經驗是從經曆裡一點點累積起來的，即使是不愉快的經曆。

陶嶼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車上。

白天她雖然睡得不好，但也算是休息過了，又經曆了剛剛一場吵，她隻想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去散散心。

離開W城吧，她想。

雖然W城有細雪，江濱，有素火鍋，還有粉藕湯，但她還是想走了。

二十塊錢在她手裡捏住了一個角。

還有一件未完的事。

她還得去那家一塊錢加一個菜的店裡吃一頓飯啊。

又是市區裡的穿行，正好趕上晚高峰，陶嶼並不知道那家店晚上還開不開，隻是漫無目的地向前行駛著。

雖然沒吃飯，但並不怎麼餓，窗外的街景又是華燈初上。

離濱江公園不遠了，陶嶼先去停車，然後步行到上次吃飯的街上，人聲鼎沸，車水馬龍，陶嶼辨認了幾次方向，最後才找到了這家店。

果然，已經準備打烊了，店裡凳子已經收到了桌上，老板娘正在打掃衛生。

“想吃點啥？”

老板娘招呼陶嶼道。

這熱情的笑容讓陶嶼有些不想提加菜的事，她看了一眼菜單，對老板娘說：“現在有什麼菜，隨便來點就行。”

“可以嘛，你吃不吃麵？我們正在煮麵，自己吃的，臘肉絲絲鹽菜麵。”

“吃！”

“好，那你先坐嘛，我給你倒水，等會給你下幾兩麵？”

陶嶼想了想：“二兩吧。”

老板娘對著後廚吼了一聲：“煮二兩麵！”

言罷，給陶嶼收拾了一張桌子，又給她倒了熱水：“女伢，你找到工作沒有？”

陶嶼搖搖頭，本想吐槽一下今天的便利店見聞，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隻好說：“我的事辦完了，明天就要走了。”

“那你去哪裡呀？”

陶嶼胡謅了一個地名，老板娘“哦哦”地應著，煞有介事地說：“那是個好地方啊！”

晚間的小館子裡隻開了一盞白熾燈，有蛾子圍著它轉圈，燈下的小孩安安靜靜地寫著作業，老板娘在旁邊開電視。

“老二，你說搞不搞笑嘛！早晨那家稀飯莊，說點了涼菜稀飯免費喝，那碗太小了，我一口就喝一碗，又舀了兩次，結果最後多收我四塊！我說憑啥，她說我喝了三碗！敢情隻有第一碗是免費的！現在想起來我都氣，再也不去了！”

“不去了。”

後廚傳來甕聲甕氣的男人聲音。

“以後早上我給你熬點稀飯。”

“這還差不多。”

白天食客盈門的館子此刻好像變成了這一家人的客廳，陶嶼一麵覺得有點不適應，一麵又覺得滿目溫柔。

後廚裡傳來炒菜的聲音，油鍋裡的臘肉香得陶嶼咽了咽口水。

“香不香？”

翹著腿在椅子上看電視的老板娘突然抬頭問陶嶼。

“香。”

“這是我們自己家裡熏的臘肉，鬆柏枝熏得，香得不得了，平常都不敢拿出來炒，一炒都要吃。”

“確實很香啊。”陶嶼讚道。

“那是！”老板娘得意地晃著腿。

“媽！我作業寫完了！”

本來趴在桌子上寫字的小孩跳起來：“我也要看電視！”

“你不準看！”

……

臘肉絲絲鹽菜麵端上來了，一海碗，遠遠超過二兩的分量，上麵蓋了厚厚一層切得細細的炒鹽菜絲和臘肉絲，香氣直往鼻子裡鑽。

“快趁熱吃。”

老板娘囑咐道，她和家人另坐了一桌，一人一海碗麵，中間還擺了一盤涼拌馬齒莧。

“來，我給你夾點，筷子沒用過哈！”

陶嶼麵上就這樣擺上了半碗馬齒莧，用蒜末香醋與香油拌的，滑溜溜的味道很清爽。

而這碗熱氣騰騰的麵更不用多說了，鹽菜鹹香有嚼勁，臘肉絲絲肥油被煸儘了，一點也不油膩，吃在嘴裡隻覺得乾香，與麵條相得益彰，吃到後來，居然生出了一種鮮味。

“好吃嗎？”

“好吃！”

“吃了麵，祝你明天一路順風。”

老板娘夾了一大筷麵，搛些肉絲與鹹菜絲，呼嚕呼嚕地吸溜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