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門口的電鈴就鍥而不舍的吵著。愣是把水澤從床上挖了起來。這讓一整夜輾轉反側,直到淩晨才勉強睡著的水澤頭疼不已。「無論是誰,都讓他出門踩到狗大便報箱裡的牛奶是變質的好了。」一邊嘟囔著詛咒這個一大早就來騷擾自己的人一邊去開門。打開門,卻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一時之間呆愣住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經過昨晚之後,以為他不會再跟自己說話了的,是木山。
“……有什麼事嗎?”
想不到他的來意,因為幾個小時前才發生過那樣的事,再開口的時候不免的有點尷尬。
“換衣服,跟我出門。”
木山那一方顯然沒有這種困擾,回話一如往常的簡潔利落,讓人摸不著情緒。
“乾……乾嘛去?”
相對於好整以暇的靠在走廊扶手上的木山,因為不明白他的意圖而讓水澤更顯得慌張,下意識的小聲拒絕道:
“我沒打算去學校。”
“不去學校。”
“那是做什麼?”
木山直起腰,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對上水澤的慌亂:
“你不是要自暴自棄麼,帶你見識見識真正的頹廢。”
水澤拓苦著臉,進也不是出也不是的站在柏青哥店門口。光線渾濁,混雜著嗆人的煙味跟臭味的空氣撲麵而來,讓水澤幾乎想掉頭走掉。然而一旦走到外麵的陽光下,自己的這身打扮卻又讓自己覺得跟如此平和明亮的世界格格不入。
穿著從出生到現在一次都沒穿過的掉襠低腰褲,皮帶還從衣服下擺露出長長的一截。頭發上被噴了大量發膠以擺脫地心引力讓它們根根直立起來,搞得頭異常的沉。因為自己一時的意氣,不顧一切的打了耳洞,左耳到現在還在燒呼呼的疼。從頭到腳套上了據說是不良少年的標準行頭,這就是從早上出門到現在乾的事情。
不是沒有抗議過,然而被木山一句“再囉嗦就吻你”唬的說不出話來。更何況他還真的鉗住自己的手腕朝他懷裡拽過去,一副作勢要吻自己的樣子。於是水澤是真的什麼都不敢亂想了,趕緊胡亂換了衣服就跟他出門了。一路上,則不斷的就“我難道是個M嗎”這樣的論題進行著腦內論證與推翻。
換好了遊戲幣的木山此時端著個裝小鋼珠的小筐探出頭來,似乎有點不耐煩的招呼他:
“喂,怎麼不進去?”
“木山,這裡不是未滿21歲不能入內麼……”
水澤虛弱的做著最後的掙紮,卻在接到木山含有“閉嘴”意味的一瞪之後,乾脆的放棄掉自己的立場。好吧,試圖去改變這個人已經決定了的事情,憑自己其實是不太可能的。
在今天一天後來的時間內,水澤也充分的將這點覺悟貫徹到行為之中。無論木山帶他去了什麼地方,做了什麼事情,無論對於這些行為的目的性有多麼的疑惑,水澤都忍了,反正,照做就對了。
在遊戲房消磨掉大半天時間之後,兩個人看似漫無目的的在街上遊蕩著。能夠呼吸正常濃度的空氣,耳朵所接受的各種聲音也在正常範圍之內,這對於在遊戲廳被吵鬨的音樂、快速變幻的遊戲畫麵跟混濁的空氣弄得頭昏腦脹的水澤來說,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臨近傍晚的時候,遇上了幾個同樣是在街上無所事事的不良少年。因為水澤的長期腦內跑火車沒留神跟其中的一個人有了碰撞,在對方發作之前,旁邊的木山就帶著挑釁的意味開了腔:
“回來。撞了人,難道不知道道歉嗎?”
“啊哈?道歉?你腦子壞掉了吧?撞人的明明是那小子。”
對方果然不甘示弱的對上了,手一指立刻就將矛頭指向了水澤。
“木山……”
水澤有些緊張的拽拽木山,對方可是不良少年啊,輕易的就跟這樣可怕的人起爭執,對於這種事水澤果然還是無法適應。至於自己身旁的木山是什麼樣的人,顯然不在水澤的思考範圍之內。
隻是沒等他的勸阻出口,木山已經一拳砸在了對方頭目的臉上。
場麵登時就混亂了起來。木山一把將原地發呆的水澤拽開,一邊迎上圍上來的三個人。水澤的驚呼聲立刻被淹沒在男生們的嘶吼裡。
“笨蛋,發什麼呆,不幫忙就閃開。”
木山的嗬斥聲從人群中傳了過來,驚醒了不知所措的水澤。沒有時間留給他思考願不願意應不應該,對著衝著自己奔過來的一張猙獰的臉,水澤揮出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拳。在跟對方的麵部骨骼順利會師的同時,硬邦邦的觸感也迅速的傳了過來。好疼。原來揍彆人,自己也會覺得疼。
這場架沒能持續很久。因為是在還算繁華的商業區,很快就有附近的巡警“嗶嗶——”的吹著哨子趕了過來,兩方的人也像有了默契似的各自散開,順著不同的方向如鳥獸散。
直到劇烈的喘息趨於平息,接過木山在自動販賣機買的汽水飲了幾大口,水澤才問:
“木山,為什麼要動手?”
木山側頭給他一個“你是白癡嗎”的眼神:
“不動手,難道等著被打麼?”
就又叼著煙,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麵去了。
“明明是你先挑釁的……”
不滿自己被小看,水澤用對方絕對聽得到的“小聲”嘟囔著。卻沒想到對方會回應:
“無聊唄。不打架,又能乾什麼呢?”
聽著木山悠悠的嗓音,水澤愣住了。像是有些明白又似乎沒有很明白。水澤看了正在吞雲吐霧中的木山一眼。之前練體操的時候明明已經戒掉的煙,今天一天又忽然變得幾乎不離手起來。水澤本來想說的,轉念一想既然是在體驗不良,就由他去吧。不知道為什麼,水澤每次看到木山抽煙,就有一種很寂寥的感覺。微微眯著眼,被一陣陣淡色煙霧籠罩的臉上,談不上滿足,隻有淡然。隻是這樣看著他,水澤就覺得仿佛連自己麵前的這片夕陽也變得寂寥了起來。
“走吧。”
木山忽然掐了煙,一骨碌爬起來,帶頭向前走去。
“啊,去哪?我們該回去了吧。”
看看天色,最後一束夕陽已經收在了地平線以下,天色徹底暗下來了。
木山停住腳步,回身一笑:
“回去?現在才開始呢。”
混沌的天色中,木山意義不明的邪魅笑容生生讓水澤打了個冷戰。他覺得自己正在走進一張未知的卻已經精心鋪設好的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