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爺!瓔格格!等等奴才!”小太監尖銳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在山間奔跑得急促,聲音斷斷續續。
“我們把他甩掉了?”雪白的麵龐因急促的喘息有些紅潤。
“嗯,甩掉了。”置身山巔,少年向下望了一眼,點點頭。
“寶瓔,我們去裡麵。”少年指著山北麵那輝煌肅穆的殿閣。
灑掃庭院的太監彎著腰,嗅著滿樹槐花香,沒有注意到一個矯健的身影拉拽著一抹淡粉色遛進了大殿。
“哥哥,躲到這裡,他們就找不到我們了?”寶瓔稚嫩的聲音在大殿裡回蕩。
“噓!”胤禎以指點唇,示意她噤聲。他握著寶瓔穿梭在佛堂高掛的幕布間,陽光透過窗欞射進來,映在臉上忽明忽暗,幕布擦著身體而過,寶瓔嬌小的身軀自覺向胤禎靠了靠,希望借助擋去幕布的阻力。
“他們找不到這裡。”胤禎拉著寶瓔在畫像前停下,手心已經出汗,他卻沒有放手的意思。
“哥哥,這是誰?”寶瓔指著畫像上明黃服飾清秀憂鬱的男子。
“這是皇瑪法。大清入關後的第一位皇帝。”胤禎的目光定定落在畫像上。
寶瓔點頭,這就是讓慈寧宮的太後太妃們唏噓不已的順治皇帝,在愛妃愛子相繼離世之後不久於人世,塵歸塵,土歸土。
“那個呢?”寶瓔指著旁邊那張,一樣的帝王服飾,不一樣的滄桑之感。
“那是太宗皇帝。”
又是一個因心愛女子離世一病不起的皇帝,寶瓔詫異,在當朝天子身上根本看不到這樣的癡情。
“吱嘎!”前殿的門突然開了,腳步聲探入。
怎麼辦?寶瓔腦袋一陣渾沌,睜大眼睛看著胤禎。
胤禎臉上也是一驚,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先帝的畫像上,附在寶瓔耳邊細語,“躲進去”。
細碎的腳步聲碾過身前的地麵,寶瓔心裡一緊,身體不由得震了一下,被胤禎有力的臂膀環得更緊,唇上一陣冰涼,胤禎細長的指尖抵住她開啟的唇瓣。
腳步聲漸遠,許是太監檢查過大殿,安心地吹滅蠟燭,大殿裡一片靜默。“吱嘎!”門再度緊閉,附帶著上鎖的聲音。
“我們被關在這裡了。”胤禎心裡了然。
確信來人走後,兩個人從畫像後鑽出來。狹小的空間內氣息不通,寶瓔的臉憋得通紅,她擦擦額頭的汗珠,發現胤禎也是滿臉通紅,微微一笑。
“剛才是先帝救了我們,我們拜拜先帝吧。”寶瓔自顧自跪在蒲團上,胤禎也跟著跪下。
雙手合十,寶瓔閉目,心裡盤算謝過先帝,順帶著求先帝保佑。
許完願望,寶瓔睜眼,卻見胤禎正笑著看自己,那笑容仿佛佛堂前槐樹上四溢的芬芳,澄清得沒有一絲纖塵。
“你剛才在想什麼?”胤禎道。
寶瓔望著他的笑,忘記了答案,隻是說:“我在想,董鄂妃究竟長得什麼樣子?”
“你剛才傻笑就是想這個?”胤禎靠近,望她眸子裡探究。
“我,剛才傻笑了?”寶瓔自覺失笑。
胤禎雙腿一盤,坐在蒲團上,“這得問先帝爺。”
寶瓔一驚,他轉換話題果然快,“其實,我也不知道。曆代皇後的畫像都會被供奉,但唯獨孝獻皇後沒有。”
寶瓔在他身邊坐下,“先帝真的隨她去了?還是,出家?”
“宮裡民間都這麼傳說,不過,出了這個門口,這話就是禁忌了。”胤禎兀自思量,“人生百年,不該這樣過的。即便一敗塗地,也要活得驚心動魄,活得轟轟烈烈。”
“剛才還說我犯忌了,你自己還不是一樣,讓姑姑知道有你好果子吃。”寶瓔喜歡你我相稱的時刻,人前,她雖是妹妹,也是奴婢,他既是兄長,又是主子。
胤禎不語,想起額娘每每在耳邊叮嚀,平安是福。阿瑪不是自己的,額娘不是自己,哥哥也不是自己的。太子自小跟著皇阿瑪,四哥自小跟著當時的佟貴妃,佟妃去世後也跟在老爺子身邊,十三因為深得皇阿瑪寵愛也跟在身邊,他們三個就這樣就到一起。而自己,似乎總是得不到哥哥和阿瑪的關心,就連額娘,她不經意間說出“保永”兩個字時也是那樣無奈。為何額娘總希望自己做個孔融讓梨的好孩子呢?難道世上的一切都是可以退讓的?
他搖搖頭,不讓。為什麼十三總能得到四哥的庇護?他沒有得到過,也許他天生比人強些,怎樣的困境,總能自己走出來。他與十三,長在一個宮裡,由同一個額娘撫養,做同一個師傅的學生,什麼都拿來比較,從詩文到騎射,從翰墨到丹青,他從不知道,自己這麼聰明,一學就會,再加上課下很用功,他總是最好的,但彆人的還是彆人的,難道還要退讓?
“門被鎖了!我們出不去了!”寶瓔突然發現,不知何時跑到前殿,又氣喘籲籲跑來告訴胤禎這個消息。
“哦。”他沒有看她,臉上寫著“我老早就知道了”。
“我們被鎖在這裡了,你聽到沒有?”寶瓔杏眼圓睜。
“你很想出去嗎?”胤禎道。
寶瓔一驚,不再說話,關在這裡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