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都杵著不說話?這大晚上的都在湖邊吹風消暑呢。”那女子身著輕便寬鬆的旗裝,在青蓮色紗繡宮裝女子的悉心攙扶下小心探出一步,緩緩向他們走來,她一手護著微微隆起的腹部,嗬護著腹中孕育著的生命。
“六公主萬福。”首先從愕然中醒來的寶瓔立刻逃離八爺九爺身邊,踮著腳溜到公主身邊。
“皇妹,我們可沒難為這丫頭……”心急的十爺見寶瓔躲到六公主身邊,不假思索為兩個哥哥辯解,卻被八爺以手止住。
“皇妹,我們和寶瓔在此聊天呢,”九爺趕忙站出來救場,他朝寶瓔努努嘴,“對吧,寶瓔?”
眼見九爺轉了臉色,寶瓔不再說什麼,隻是點點頭。
此時的八爺早已收起方才的淩厲,換上溫存的笑容,“夜間天涼,皇妹有孕在身,回屋休息妥當,讓哥哥們送你回去。”
“怎敢勞煩八哥?”六公主換上明朗的笑容,“讓寶瓔這丫頭扶我回去就是了,八哥九哥十哥,妹妹先走了。”
不待幾位爺開口,六公主就拽著寶瓔的手轉身離開。
九爺望著她們三人的背影,惡狠狠道,“八哥,難道就這樣放過她?”
“這裡是太子宮,又有六公主護著她,不可輕舉妄動。”他麵上依舊保持著往常的和悅之色,拳頭卻不由得攥緊:烏雅寶瓔,你逃不出我手心。
當這三位爺若無其事離開湖畔時,假山後不期然走出一位青衫男子,他孤清冷峻的臉上不帶一絲情緒,那雙家族特有的黑眸遙望著乾清宮的方向。他在湖畔佇立良久,青色的衣襟完全融在紫禁城蒼茫的夜色裡,沒有人注意到,以冷靜淡漠著稱的他硬生生將右手上一串紫檀色的鳳眼菩提珠扯斷。
繞過回廊轉角,六公主才舒一口氣,“幸虧這裡是太子的地方,不然真不知該怎麼辦,你這丫頭怎麼不知輕重,居然給他們幾個拿住了把柄。”
寶瓔心狂跳不止,扶六公主坐下,“多謝姐姐救我,姐姐懷著孩子還特意為我出來,我這也是趕上了。姐姐怎麼知道寶瓔有難?”
六公主輕扶著腰,“哪裡是我,是雲落聽到動靜跑進來告訴我的,虧得我這不值錢的公主還有幾分薄麵。”
寶瓔朝那鵝蛋臉型的宮女點頭微笑,“多謝雲落相救。”
六公主擺擺手,“雲落你去把鬥篷取來。”
打發了這宮女,六公主握著寶瓔冰冷的手道,“說是我的麵子,其實是策淩和蒙古有些麵子,我那幾個哥哥為了皇位早就六親不認,十三被圈禁的事就是最好的證明,愛新覺羅家沒有親情。你明白了?”
寶瓔望著公主那透著精明睿智的雙眸,“真是嚇死了,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八爺那麼凶,往後我可得躲著他。姐夫他沒在京城嗎?”
“他還在蒙古,我先回京待產,”六公主沉聲,望著遠處的星空,“他是大清的額駙,皇阿瑪的女婿,理應為大清效命。”
寶瓔從六公主那堅毅的眼神中看到些自己沒有的東西,她忽然相通了些什麼,懵懂地點點頭。胤禎身為康熙十四皇子,遠在西寧,駐守邊關,也是他身為天皇貴胄不可逃脫的使命。她不該抱怨的,她開始明白,這對胤禎,是黃沙萬裡之外的磨煉。
“哎呀,我怎麼替他擔心了?我說過再也不原諒他的。”寶瓔跺腳,自己這顆心真是不爭氣。
“你嘀咕什麼?”六公主好奇道。
“沒什麼,我在想以後該怎麼避開八爺他們呢。”寶瓔支支吾吾把話題岔開。
六公主懷疑地瞟了眼,沒有深究,自顧自說道,“這位八爺處心積慮多年,能有今日的地位,絕非易事,他斷然容不得任何人阻攔他。他自己娶了安親王的外孫女,在宗室中建立威望,又讓他師傅在南方士子中樹立喜好儒學的賢王之姿,聽說買了不少稀世典籍。當年裕親王還在時,也十分看重他,老八肯定沒少花心思。老九一麵斂財,一麵還跟納蘭家結親,當年明珠家是何等繁榮?老十雖比不上他這些精明的手足,卻是溫僖貴妃鈕祜祿氏所出,當年的輔政大臣遏必隆的外孫,更何況他們家還出了個孝昭皇後。還有出過兩朝皇後的佟家,老八身邊各人各有所長,他這棋布置得何等絕妙。”
寶瓔聽著六公主將這些娓娓道來,她還是第一次將這些錯綜複雜的事情聯係起來想,原來朝政遠比她想象的複雜千百倍,那些平日不上心的繁瑣人際關係竟然如此玄妙。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學,隻是讓你明白,但凡棋局中的人,沒有人可以全身而退。雖不知道老八在你身上打什麼主意,不過八狐狸他曆來是得了好處還得留個好名聲,即便打了你一巴掌也要讓你無話可說。這一次居然跟你動了怒,你這丫頭已經走進棋局了。”六公主直言道,“這麼珍貴一顆棋子,任憑誰都不肯放手的。”
寶瓔沒有接話,她魂不守舍,卻不是為自己擔心。
“胤禎這一去西寧,你可有什麼打算?”六公主隨口問道,她也拿不準皇上心裡怎麼想的。
“沒什麼打算,他去西寧和我什麼關係?”她嘴硬地拒不承認自己的擔心,他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他們沒關係了。
她不知道,她為何對太子八爺等人的刁難漠不關心,唯獨不能原諒胤禎。
“為何我對他那麼苛刻呢?為什麼呢?”寶瓔想不通這令她腦殼崩裂的難題,直到雲落取來鬥篷,她才陪著六公主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