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鴨舌帽血流不止的殘破人皮。
視覺衝擊過於強烈,哪怕是跟女鬼同處一室十五年的司念,看著滿車窗的血和無數排列延伸的人皮,都覺得頭皮發麻。
可奇怪的是,麵對這樣恐怖惡心的場景,車裡沒有人大喊大叫。
所以……司念明白,那些人看不到鴨舌帽的慘狀。
“林夜,你能看到嗎?”好像隻有他和林夜能看到一些什麼,隻是看到的東西,每次不一樣。
司念不再看窗外隨風招展的血皮,生理不適,剛剛吃過的東西在胃裡狠狠的翻攪,比吃了發黴的食物還要難受幾分。
林夜看著窗外,點點頭,神色異常平靜。
“看到了什麼?”司念蹲下身,去看車座底下身體扭曲喊聲減弱的鴨舌帽。
很明顯,那麼小的空間裡,他的腿骨也斷了,脊椎也是,不然團不進去。
司念不知道鴨舌帽的血從哪裡流出來,他鬆開手裡的黑霧,伸手去拉姿態詭異的鴨舌帽。
“唔……好疼!不要!不要再傷害我了!”鴨舌帽聲音虛弱地求饒。
林夜走過來,雙手化作液體,伸進車座底下,把鴨舌帽整個身體包裹,慢慢把人挪了出來。
他沒有回答司念的問題,司念也不追問。
“對不起,我錯了,嗬嗬嗬。”鴨舌帽被帶出車座底下後,發出低低的哀嚎,又發出不明意義的笑聲。
似乎精神已經不太正常。
黑霧一直沒有攻擊司念,但車廂內擠在一起的人們,依舊擔驚受怕。怕的是黑霧猝不及防做出讓他們全部死亡的攻擊。
鴨舌帽不停道歉,雙眼空洞,機械一樣。
司念注意到他身上的血從頭部以下緩緩流出,衣服幾乎被浸透,隻有整個頭乾淨無比。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持續延伸的人頭皮,勾著鴨舌帽的衣領看了看。
果然,和他想得一樣。
鴨舌帽脖子有一圈參差不齊的割痕,不斷滲著血,血裡時不時流出一根根黑色扭動的頭發絲。
血液裡為什麼會有頭發?
“我好疼啊!我好疼!我都道歉了這麼多次了,為什麼不放過我!”鴨舌帽被林夜的液體包裹著卻看得出來他的肢體已經斷得七七八八。如果沒有支撐,他會散在地上。
極致的疼痛讓鴨舌帽氣若遊絲,沙啞著嗓子一會兒哀求一會兒慘笑,一會兒說著對不起,一會兒神經兮兮地說我沒錯。
他身體裡的血液順著公交車後門的縫隙流出去,這人眼看就要失血而亡。
司念不知道應該怎麼救他。
這不是他第一次眼睜睜看著有人在自己麵前死去。
這麼多年,女鬼的同處,不停的噩夢,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司念,他無能為力的讓一條生命消失。
小時候他覺得自己不夠高,才無法把媽媽從那根粗粗的繩子上救下來,他抱不動媽媽。
如果他是一個成年人,比媽媽個子高,力氣大,一定能阻止那場自殺。
可看著鴨舌帽就這麼痛苦扭曲地接受死亡,帽簷陰影下絕望的眼睛緩緩靜止,呼吸完全停止後,司念忽然覺得,原來自己長大了,夠高了,有力氣打死怪物了,卻依舊沒有任何能力阻止一個人的死亡。
他不知道,鴨舌帽到底因什麼而死。
是黑霧嗎?
觸感像溫熱水流又像溫柔的風的黑霧,究竟怎麼做到把鴨舌帽的脖子割破了一圈?
鴨舌帽已經死透,林夜收回自己的液體。
他像一攤腐肉,倒下去。
“他!疼死了!”有人捂著眼睛不敢看,低聲哭起來。
不知道是嚇的,還是怕自己也會這樣痛苦地死去。
司念摘了鴨舌帽的帽子,瞳孔微微一縮。
這個青年的頭發禿了一部分,頭皮上密密麻麻都是紅色毛孔,滲著血。
他能清楚地看見,已經死去的鴨舌帽,頭發仍舊緩緩回縮,進入頭皮,最後從脖子上的缺口中隨著血液流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死法!”金絲眼鏡有些崩潰,他死死抓著自己的頭發,麵容扭曲。
鴨舌帽死了,可血還在流著,司念情緒異常壓抑。
當年媽媽上吊後,屍體在房間裡搖搖欲墜掛了五天。
初春的天,萬物複蘇,大地回春,欣欣向榮之中,唯有司念哭得撕心裂肺,失去了他的全世界。
發臭的屍體讓司念一邊嘔吐一邊抓著媽媽的腳踝哭鬨。“撕拉”一下,已經有些腐爛的皮膚被他抓下來一大塊,年紀尚小的他並不知道死亡是什麼,他隻是很害怕媽媽為什麼墜在半空晃來晃去不再跟他說話。
他把媽媽抓傷了,跌跌撞撞去抽屜裡拿出來不知道是什麼的藥膏,踮著腳胡亂往媽媽腐爛的腳踝塗了一層又一層。
“媽媽,念念不是故意的,媽媽你疼不?媽媽你為什麼好幾天都不跟念念說話?媽媽,念念把冰箱裡的東西都吃了,念念餓得肚肚疼……”
媽媽始終沒有回應,就那麼在半空中晃啊晃。
直到第十天,媽媽身體開始出現更加令人作嘔的味道,司念拿著一碗又一碗的水給潑在媽媽身上,給媽媽洗澡。
一條又一條肥大的白蛆從媽媽腐爛的傷口中順著水流掉在地上,扭曲著,掙紮著。
“媽媽,這些白白的米粒為什麼會動?”
“媽媽,你說掉在地上的東西不能吃,可念念好餓好餓,我能吃這些會動的米粒嗎?”
忽然,幾個保鏢闖進來,看到吊死的女人,和已經餓得站不穩的小男孩,愣了一下。接著粗魯地抱走司念,拖走了皮肉散落的媽媽。
後來小小的司念才知道,媽媽早就死了,十天前就死了。
死了以後,屍體會發臭,會腐爛生蛆。
那是他再也不想回憶的痛苦。
司念看著腳下死亡的鴨舌帽,後退幾步,不想碰觸能開啟他陰影的開關。
【下一站是噝噝啦啦,下車的乘客請準備】
報站聲響起,司念麻木地抬頭去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