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願久留,再拱手道:“時辰不早了,不打擾公子休息,我先告辭了。”
顧淼剛一轉身,又聽身後的高檀道:“顧公子,可否替我向齊大人帶一句話?”
顧淼回身:“什麼話?”
“居夫人在鄴城有處舊宅,在南衣巷。”
*
高橫並非孤身來到鄴城,顧闖早有預料,隻是他沒想到,高橫在鄴城可用的人比他想象得多得多,皆是武人,還有馬匹與兵器。
高恭真是送來了一個好兒子。
自高檀中毒後,他便派人一直盯著高橫,是以他身邊的人偷偷出了大營,他便知道了。並且,他的人也找到了南衣巷的藏身處,居氏原就是湖陽以西的豪強,高橫來鄴城,也帶來了居氏的人馬。
攻下涼危城後,鄴城大營的人陸陸續續渡了湪河,若高橫真要發難,雖不見得會真出什麼大事,但也是個難纏的麻煩。
顧闖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將他可能有的歹念,扼殺在萌芽處。
“殺了他?”聽罷顧闖的打算,顧淼悚然一驚,“阿爹三思而後行,高橫是高恭的兒子,再不濟,也是親骨肉,阿爹豈能說殺就殺。”
他是個病秧子,他也沒幾年活頭了。
魯莽與衝動遲早害了阿爹。
顧淼生生壓下了這後半句。
顧闖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一側的齊良出聲道:“將軍何不先剪除羽翼,再看高氏可有後招,靜待此一時。”
齊良說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顧闖的臉色,涼危城後,這幾日來,顧闖身上的殺性又重了幾分。
顧闖的臉上果然又露出了幾分不耐:“老子早就受夠了高家的虛偽,他以為送兩個兒子來,就能息事寧人了。從前我們在觀台城,死的人便可以一筆勾銷了麼?”
顧淼聽得一怔,觀台城,她險些都忘了。
在這脆弱的,短暫的聯盟之前,顧闖和高恭在觀台城打過一場,高恭是區區險勝,兩方都死了不少人。
阿爹一直記著這個仇,此仇還未報。
齊良斂了神色:“還望將軍以大局為重,一旦南地平息,何患再無來日。”
欲報此仇,尚有來日。
顧闖臉色變了又變,最終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掀簾而去。
這裡是中軍大帳,他一走,顧淼也不便多留了。
她拱手道:“齊大人,我先告退了。”
齊良定定看了她一眼,忽道:“顧遠,高橫不見得奸邪,而高檀也不見得軟弱,與高氏聯盟是權宜之計,你曉不曉得這個道理?”
齊良說話總是這般彎彎繞繞,可他話中的意思,她聽明白了,他讓她與高家保持距離。
畢竟,前幾日,她去探了高檀,方才知曉了南衣巷。
“我知道了。”說罷,她轉身就走,沒再去看齊良的臉色。
此一待,便是過去了半月有餘。
高橫一直沒有收到湖陽的消息,南衣巷也沒有人再傳消息來,壓根不知他的書信有沒有送到居夫人手中。
高橫心急如焚,心知事情大有蹊蹺,而偏偏顧闖今日邀他去回五山打獵。
回五山毗鄰鄴城,以北二十裡,隆冬時節,山中淒清,鮮有獵物,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顧闖沒有給他說“不”的機會,高橫隻得接過軍士遞來的黑裘,跨上了他牽來的一匹黑馬。
走到營地外,他才遠遠看見高檀騎馬,自另一側而來。
多日未見,大病初愈,他的臉孔看上去瘦削了些,眉眼深邃,更顯銳利。身上的襴衫半舊,可是外罩的黑裘乃是營裡的東西,分明與他身上的製式一般。
然而,高檀的視線撞上了他,卻一緊手中的韁繩,勒馬而停。
他是何意?他在疑我?好一個庶子!
高橫惶惶之餘,又覺一股怒意直上心頭。
他使勁夾了夾馬肚子,馬蹄聲響了起來,可他還沒走到高檀馬前,一匹白馬斜插了進來,馬上竟是齊良。
齊良熟稔地停在了高檀身側,目光分毫沒瞧高橫,旁若無人地對高檀道:“觀高公子氣色好了不少,今日圍獵興許能有所獲。”
高檀何時同齊良這般交好?
高橫驚疑不定地望向兩人,忽聽身側傳來重重的一聲噴鼻聲,驚得他扭頭一看,來人也是尋常軍士打扮,可是外罩白裘衣,馬鞍一側懸著一柄烏木長弓。模樣生得唇紅齒白,腦後的烏發紮了個馬尾,他的目光也落在不遠處的高檀身上,可他皺著眉頭,分明也是一臉不悅。
高橫認得他,他是在靶場見過的顧遠!。
顧淼察覺到一側投來的視線,隨之望去,見到了高橫,耳邊卻又聽不遠處的齊良對高檀笑道:“你腳下乃是良駒,喚作‘雁過千山’,將軍特意將此馬留給了你。”
“將軍大恩。”高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