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淼被他托起上了馬後,高檀便也翻身上馬。
她的後背密不透風地貼上了他的胸膛。
冷雪和草藥的氣味,混合著高檀的體溫,從後團團包裹了她。
顧淼將要一動,鐵箭淩空而來,高檀的身體伏得更低了。
他整個人的重量似乎都壓到了她的背上。
腳下的“雁過千山”果是一匹良駒。馬蹄踏過雪泥,在林間飛奔起來。
身後的箭雨未歇。
“高檀!”顧淼回過神來,揚聲叫道,“前麵林深樹密,很快就要沒路可走了!”
高檀第一次來回五山,不熟悉地形,可是顧淼記得清清楚楚,這裡再往前,是一處斷崖。依照雁過千山的腳程,不過再幾刻,便真的沒路了!
馬行太快,她的話被卷進呼嚎的風裡,也不知道身後的高檀究竟聽清沒聽清。
顧淼著急地回過頭,卻見馬後已然可見幾道黑影亦策馬而上,他們手中銀亮的箭頭,直指高檀背心。
“當心!有人追上來了!”
來者不善,並且勢在必得。雁過千山極快,他們腳下的馬匹也是良駒,並且來人個個一身黑衣,臉孔半隱在黑布之後,
他們的拉弓之姿,策馬之態,瞧得出來,亦是武人。
高檀猛地一勒韁繩,馬頭朝一側偏轉,箭身擦肩而過,他險險避過了一支飛箭。
高檀伏低了身,他的身量比她高,肩膀比她寬闊,他宛如肉盾,籠罩住了顧淼。
她耳邊一癢,他的氣息撲麵而來:“馬鞍掛著箭頭和角弓,你能射中他們麼?”
顧淼垂目一看,馬鞍一側掛著的箭筒,搖搖欲墜,她扯過了角弓和羽箭,回身,拉弦,一支箭離弦而出,射中了其中一個馬頭。
一聲長嘶響起,顧淼笑了笑:“當然能射中。”
高檀似乎也笑了一聲,溫熱的氣息,擦過她的麵頰,顧淼抬眼卻見他的眉眼隻在咫尺之距。
她手掌一抖,不由地朝外側探了探身,避開了他的氣息。
她定神拉弓,又是一箭,此箭卻沒射中。
不過她看清了追兵,馬屁股後麵足有七八匹黑馬奔來!
腳下雁過千山的速度分毫不減。
她蹙眉道:“你緩一緩,打馬往西側去!”
高檀勒馬而轉,顧淼探身而出,箭尖直指馬腿,她接連射出三箭,射中了三匹黑馬的前腿。
馬兒嘶鳴,朝前摔倒。
顧淼笑了一聲,揚手再去摸箭筒,卻見箭筒之中,不知何時已空空如也!
顧淼渾身一顫,立刻坐直了,高檀順勢望去,眉頭皺得更緊。
身後的追兵察覺到了箭矢的停歇。
其中幾人已經落馬,他們抽出了腰間長刀,發足奔來,朝二人一馬砍來。
顧淼朝前一看,再往前行,便是斷崖,絲絲縷縷遊蕩的薄霧,從下往上升騰,白茫茫,如雪。
高檀唇線緊繃,忽在她耳邊道:“抓緊了。”
顧淼將角弓掛回了鞍畔,雙手抓緊了韁繩。
須臾過後,高檀猛夾馬腹,雁過千山,真如飛雁般,前蹄揚起,翩然若飛,他捉過一側韁繩,馬頭陡轉。
揚起的前蹄,撞飛了奔來的一個黑衣人。
馬行的方向遽然調轉,朝來時的密林折返而奔。
高檀朝一側傾身彎腰,徑自奪過馬前來人的長刀。
他刀鋒外轉,砍傷了兩匹奔馬的馬腿。
以寡敵眾,出其不意,可是兩刀橫掃,他的大半臂力已儘,右手狀似無力地垂在了馬側。
倏忽間,迎麵又來一騎,猛然撞上了上來。
顧淼顧不得許多,搶下高檀右手的長刀,刀鋒一轉,便如疾風掠過,險險擦過馬頭鬃毛,朝來人揮去。
那人矮身避過,顧淼眼疾手快,左手朝刀柄處猛然一推,刀鋒又近數寸,冷光刀刃,直插入來人側腰。
“啊!”他口中發出一聲痛嚎,墜落下馬。
其餘三馬圍剿而來,其中一人箭尖直朝顧淼麵門。
顧淼慌忙收刀,正欲擋在身前,卻聽身後傳來高檀的聲音:“去尋援兵來。”
話音未落,她隻覺身後驟然一輕。
顧淼心頭狂跳,扭頭一看,高檀已滾落下馬,鐵箭霎時變了方向,朝他背心而去,高檀側身避過。
高檀!
腳下的雁過千山卻未停,短短數息,她已穿過追兵之間的夾縫,朝來路飛奔。
他們再也無暇顧及她。
他們折戟數人,鐵了心地要殺高檀。
高檀俯身取下,落馬的四人手中的兵器,隨之一揮,且戰且逃。
顧淼扭頭而望,可是高檀的身影在她眼前,越來越遠了,直到再望不見。
人影與馬蹄聲遠了,黑影掩蓋在枯葉與亂樹之後。
顧淼咬了咬牙,高檀要她去搬救兵,他以為他那樣三腳貓,不倫不類,偷學來的功夫能打得過那幾個武人麼?還假惺惺地落馬,她需要他如此‘舍身大義’麼!
耳邊又聞一聲破空聲響,一支鐵箭自背後追來。
他們追來了?
高檀呢?高檀難道死了?
顧淼心頭惶惶一動,伸手按住鞍上長刀,嘴上低咒一聲。
腦中數道聲音亂響,為什麼不讓他去死,就隨他自生自滅。隻要……隻要高檀死了……
顧淼腳下一動,狠狠一夾馬腹,扯過韁繩,霍然調轉了馬頭,朝斷崖飛奔而去。
她為何要去救他!她往後,往後肯定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