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淼覺得高檀的表情有些古怪,許是帳外燈火幽微,他的臉色半明半暗。
顧淼仰頭看了一眼木杆上掛著的紙燈籠,當中的蠟燭仿佛確實矮了一大截,一隻飛蟲圍著燈籠,嗡嗡振翅打轉。
她正準備告辭,卻見高檀揚唇一笑:“若是明日,你要出城去尋高橫,如若不棄,我願與你同往。”
高檀也要去找高橫?
顧淼不禁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意思?
以身為餌,故意引高橫現身?
顧淼摸不透他的心思,於是敷衍道:“嗯,明日再說吧。今夜太晚了,我不打擾了。”說著,她抱一抱拳,轉身要走。
高檀又問:“依你看,高橫是真要回湖陽麼?”
顧淼抬眼又看了一眼高檀,他臉上掛著薄薄一層笑意,可是未達眼底。
莫非他是在憂心高橫還要害他?
顧淼眨了眨眼,搖頭道:“我不知道。”沉默片刻,她老老實實地說,“不過,如果我是他,我大概會回湖陽,不過是悄悄回去,先找阿娘,至於高恭,哦,不高將軍,等一陣,再見也不遲。”
話音將落,她聽見高檀低聲笑了一聲。
笑什麼?
顧淼瞪了高檀一眼,聽他道:“料想,橫兄與你想得該是相差無幾。”
居夫人溺愛高橫,萬事自會為他善後。
“所以,我想,他大概是沒工夫管你了。”顧淼低聲道,說罷,她又拱了拱手,說,“告辭。”
顧淼轉過身去,身後的高檀再未出聲。
隔天,顧淼收到了顧闖的手書,要她沿路去尋高橫,另有人在花州附近接應她。
花州是湖陽與鄴城中途的城池,先前顧闖與高恭交戰的觀台城,便在花州附近。
信末最後,還有一頁紙,筆跡工整,與前麵幾頁紙大有不同,顧淼看出,這定是齊良代書。信上說,可考慮帶上高檀一道前去花州。
高氏兄弟鬩牆,推波助瀾為上策。
顧淼讀罷書信,便讓人去喚高檀。
辰時將過,一行人便自鄴城大營出發,往南而行。
出了涼危城,往南,駐守的軍士少了。
各處關隘,收到了高橫的畫像,盤查途徑的車馬。
可惜他們並未見過形似高橫的人經過。
高橫此一行興許早已避過了各處關隘,專挑偏僻小徑走,南下的小路百十來條,難以預料他會選哪一條路來走。
顧闖提到的花州確是一處地界,高橫若真要回湖陽,必然要經過花州。
若真在花州找到高橫,是擒是放,到時候再說。
一行人且尋且行,感到花州已是五日過後。
眾人風塵仆仆,鄴城外塵土飛揚,過了湪河,南行後,又遇雨天,顧淼策馬行來,一身難受,先回房好生洗了個澡。
顧闖在花州接應的人來得很快。
顧淼將洗過澡,驛站的門便被敲響。
她慌忙纏好了胸前布帶,套上了黑袍,開門迎來三人。
他們身上有顧闖的玉環,是他留在花州的探子。
三人打探到了疑似高橫的消息。
“天方苑的老鴇說,前日來了個貴客,住在天方苑裡,足不出戶,已住了兩日,外來口音,不是北地人,像是南人,容貌遮遮掩掩,戴著帷帽,並未看清他的相貌。”
顧淼疑惑道:“天方苑是什麼地方?”
天方苑是城中有名的花樓。
顧淼到了地方才知道什麼是花樓。
樓閣堂皇,聞之芬芳馥鬱,眼前倩影曼妙。
一行人雖換了軍衣,可到底是從鄴城大營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而來,除卻顧淼與高檀,其餘諸人一個個都瞪大了眼。
顧淼多看了幾眼她們身上穿著的石榴裙,自從進了鄴城大營,她再沒穿過裙子,也不曉得如今花州流行的樣式。
她專注的神色惹來了同伴的笑聲。
營中呆得久了,難得來趟花樓,說起話來葷素不忌。
“小遠仔細看看,你還是個童子雞,往後回了鄴城,你就是想看,都看不著了!”
童子雞?
雖然不解其意,但是童子雞一聽就不是什麼好詞,顧淼立刻扭過臉,反駁道:“我不是童子雞,你們才是童子雞!”
眾人聽罷,哈哈大笑。
獨獨高檀沒有笑。
顧淼抬眼,恰好見到他的目光望來,臉上神色似乎有些一言難儘。
她於是湊近了些,壓低聲音,沒好氣地問他道:“高檀,你告訴我,什麼是童子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