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昨日的夢靨 江業舟從角落鑽到……(2 / 2)

走在木香路 明書 6693 字 10個月前

朱海京不自覺地退了兩步,兩眼往四周掃了一下,沒有發現可以撿來防身的東西,隻得緊緊地抓住手中的桔子,眼睜睜看著男孩甩肩擺腿地靠近,腳下無意識地又退了兩步。

“扔啊,砸啊,怎麼不砸了,嗯?”江業舟抖著腿故意放慢了腳步,一隻手劃著枝條一用力,抽到旁邊一棵桔子樹上。被抽到的樹枝狠狠地上下搖晃,一個青綠的桔子掉了下來。江業舟一抄手截住桔子,從手裡往空中一下下的拋著。

眼看距離越來越近,朱海京腳下不停,往後慢慢撤退,眼角測量腳下到後門和菜園小門的距離,實在不行就喊出來,這個時候劉嬸應該在家的,讓她出來看看自己的兒子如何又在犯渾。

“你今天彆想著出聲,我媽在家呢,不過可惜在前邊忙著呢也聽不到你瞎喊。有本事你就喊到全村人都聽見,到時候你要沒事兒看你怎麼解釋。”江業舟一臉的不懷好意,突然將手裡的桔子作勢往朱海京身上一拋。

朱海京條件反射地縮頭側身一躲,眼睛緊緊一閉,結果什麼東西也沒挨著。

“哈哈哈哈,瞧你那樣!知道怕啊還,上午你不很能的嗎?老子你也敢惹,以前怎麼疼的都忘了是吧。”江業舟語帶輕蔑,也不動了,就那麼吊著半邊身體斜斜地上下掃視了一遍朱海京。

江業舟語氣中的輕蔑,眼神中的不屑像針一樣紮到朱海京心上,她恨自己為什麼不能還手,恨自己剛才一瞬間膽小躲避的反應,恨自己為什麼對他的輕蔑卻不敢大聲還口,恨自己長久以來對他的挑釁忍氣吞聲,恨自己要維持一個柔弱聽話的形象而不敢宣泄自己的怒火。

她想起剛來的第一年江業舟經常在自己放牛的途中用土塊打中水牛的屁股,被激怒的水牛四蹄亂刨,在狹窄的田間小路上,朱海京看著噴著粗氣體型龐大的水牛,驚慌失措的丟了牛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哭著跑遠後又回頭膽戰心驚的重新牽起牛繩,回到姨媽家裡,因為沾滿泥土和青草汁以及晚歸而被姨媽無視,整整一個星期,她都在姨媽不理不睬插身而過卻如同路人的冰冷氛圍中不知所措地度過;她想起在第一年冬天,在某天早上,在上學的一個必經之路的一個拐角上,江業舟從拐角旁邊的一家農戶裡偷偷趕出一隻會啄人的公雞,然後被公雞撲到身前,利爪勾壞了她的圍巾,她在課間在教室後麵一個人默默流淚,在那個冬天每一天來回的路上戰戰兢兢,在半夜悄悄摸摸找到針線拙劣的縫補圍巾的脫線,直到寒假之後公雞終於消失;她想起在被劉嬸誇讚後,江業舟在半路搜刮她的書包,撕爛她的作業本,隨後被老師點名叫家長,在害怕與無望中告訴姨媽老師的話,然後令在姨媽家裡的空氣更加稀薄和冰冷。她做錯了什麼呢,那時她常常茫然而苦悶的思索,卻沒有答案,她想過反抗,但是反抗之後回到姨媽家裡要麵對的是更令她難受的生活。姨媽曾對她說,“你要不聽話,可以,我要是有天拿你沒辦法了,就把你送走送人,到時候你媽也找不到你。”她不怕疼不怕打,她甚至可以忍受輕視漠視,但無法忍受有一天和她唯一的依耐,她的媽媽再不能相見。從此,忍耐和妥協成了一件沒有底線的事情,成為了習慣。

此刻,心中深埋的悲傷帶來騰燃的怒火,看著眼前這張黑不噥東的臉,這張她在心底裡甩過無數次巴掌的臉,這張忍得太久的臉,她不想再忍了,她至少要做一件,一件長久以來敢想而不敢做的事情,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離開這裡,不再回來。

眼前的女孩轉眼間變了氣勢,一雙眼睛狠狠地瞪了回來,江業舟有些詫異,雖然知道朱海京喜歡在大人麵前裝乖,表裡不一不受自己待見,但往常她總是一副怯弱的樣子,偶爾倔起來跟他對著乾,也隻是回了手便跑,不像現在這麼不做聲不後退的狠狠看著他。然而詫異並不能管住他已成慣性的嘴,在朱海京麵前,有些話他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毫不猶豫不需停頓地倒出來。

“你說你除了會告狀還會什麼,打不過就跑,在我麵前連個屁都不會放。”看到朱海京被說得開始憋紅的臉,江業舟心裡不無得意,“早上你又跟我媽說什麼了吧,你也就會在她麵前裝吧你,其實就一膽小鬼,假不假吧你說你,有種你直接朝我來啊,老是跟我媽那兒嚼舌根算屁啊。”

朱海京深深提了一口氣,手中的幾個乾硬的桔子被她的掌勁硬是擠破流出了汁來,她仍然沒有說話,以前是不想多說惹更多麻煩,這一次是卻是不需要說話。

江業舟看到朱海京微微有些顫抖的雙手,心中很是滿意,看她被自己弄得忍不住發抖是一件很令人興奮的事情。但是這一回他忘了或者忽略了女孩異樣的冷靜。

正自洋洋得意,張嘴想要進一步刺激她時,“啪嘩——”,臉被濕濕的硬物砸中,臉疼得側到一邊,一個黃黃皺皺的桔子留著汁水掉到自己灰色的汗衫上,接著滾落到了地上。

江業舟擺回自己的腦袋,張嘴驚訝地看著朱海京,自己離她這麼近,她也敢下狠手,很好,很好,看來太久沒鬨騰她,忘了過去怎麼疼了,今天不出手也得出手了。一抬手就要甩出手中接下的那個青桔。手還沒有抬起來,另一邊臉上又被砸中。這一次江業舟是真的驚訝了,驚訝的同時真正的怒火也立馬蒸騰起來,被一直不放在眼裡的人打蒙,還是個女生,這絕對是一件不能允許的事情!隻一瞬間江業舟便狠起黑臉收了聲,手中的桔子準確的砸了出去,正好砸在朱海京的脖子上。

呼吸似乎都被砸斷,隨即撕裂般的疼痛讓朱海京不得已扭過脖子悶哼一聲,腳下向後趔趄了兩步。還未站穩,手臂上就傳來一陣火辣辣的抽痛,反射地扭回頭,脖子又是一陣抽經般的痛楚,不知覺退了兩步。抬眼看到江業舟已逼到身前,一雙眼睛冷冷瞪著自己,眼中隱隱跳動著怒火。心裡不由得一陣瑟縮,往日裡他的惡行此刻聚上心頭,心中憤怒的同時帶上了不小的畏懼,這是長久以來不曾不敢反抗而形成的慣性。枝條第二次抽在自己手臂上,撕拉的疼痛尖銳地切割著她敏感的神經,身體不自覺後仰,腳下畏縮地想要後退。睜開因疼痛而皺起的眼睛,就看到江業舟眼中的得意與不屑,一陣如重拳般的心痛瞬間悶悶的炸在胸口,怎麼忘了呢,剛剛不是決定要拿出勇氣的嗎,即使打不過也不想要再逃避。下定決心,腳步不退向前,一挺身一隻手摸著脖子,隻剩一手的桔子全部砸到江業舟的身上。距離如此近,三四個桔子這下全數重重的打在江業舟的胸膛上,打得他不由弓起了身體。

江業舟沒有想到有這樣的變數,還隻是在剛剛之前,眼前的人明明被自己的兩鞭打回往常的樣子,本以為再一次讓她認清了差距,卻不想下一刻就被狠狠反攻,打擊得他措手不及。江業舟一邊揉著自己的前胸,一麵狠下心來,看來這一次得對她來真的了,不給她點顏色她還真以為自己是好混的,拋開對女生不下狠手的心思,江業舟直起身抬起了頭。但未及他采取措施,一張放大的臉近到了眼前,還未適應視覺的錯位,“啪——!”火辣辣的一巴掌重重甩到他的臉上,一時間有如萬根針刺密密深深的紮到皮膚深處,血液一瞬間衝到半邊臉上,江業舟恍惚以為有血蹦了出來。這一巴掌把江業舟實實在在的打蒙了,他無法把這一巴掌和眼前這個總是躲著他怕著他的女孩聯係起來,無法和這個在他麵前甚至不敢開口多話的女孩聯係起來,也無法將這和這個總是麵黃肌瘦乾瘦單薄的女孩聯係起來。女孩的臉此刻是漲紅的,眼睛鼻子擰到了一處,不濃的眉毛直直斜了上去,他看懂了,朱海京此刻深重的怒火。

心中有了一絲防備一閃而過。

他沒有抬手揉撫自己的臉頰,任由紅腫久難舒解,擺正身體皺起眉頭,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孩。他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冷靜下來,這在他以往的戰鬥史中實在是極少有的事情,這種情況隻有在遇到難纏或者實力不濟的情況下才會出現,但是對於眼前的朱海京,論打架的經驗和實力,隻要他此刻上前一步,立刻就能叫她瞬間摔趴到地上,但他沒有動手,隻因為心中有些不確定不明白和一種抓不住的情緒在心中浮動,轉移了原本衝天的火氣。

朱海京的腿有些虛浮,剛剛的一巴掌仿佛用儘了她全身的力氣,之前積累的一腔仇憤隨著這一巴掌似乎全都甩了出去。原來這就是拚命的感覺,她想到在電視裡看過仇人相見,千刀萬剮不能消滅心中的恨意,但她此刻隻一巴掌,就難以支撐下去了,或者本來她和江業舟之間就不能算作仇人的,也許就像大人們所說的那樣,小孩子之間,哪有什麼天大的事情,那麼長久以來對他的積憤是因為自己一廂情願的想象嗎?她又想起好久以前,還在父母身邊的時候,自己也是那麼調皮的,似乎也經常調皮打架的,或許小孩子之間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隻是因為自己一直小心翼翼應付著姨媽的冰冷,一不小心變得和其它小孩子不一樣了?那麼這一切原來都是自己的問題嗎?

朱海京那顆敏感的內心又開始止不住的胡思亂想起來,長久的被忽視和被否定,讓她的內心充滿了自卑與疑惑,也充滿了對自己的否定,隻是當時的她還想不明白,多少年之後回想這一刻,心中悵惘,無限感慨。

她沉浸在竭力後的虛弱和迷惑的思索中,沒能注意到江業舟的異狀和走近的的腳步。

江業舟一麵思考一麵準備應付朱海京下一輪怒火的爆發,但再次讓他意外,女孩在惡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之後,既沒有再次攻上來,也沒有動作防備他的反擊,隻是呆在原地,眼神直直的,看著前方一副走神的樣子。

這讓江業舟有些不好下手,雖然冷靜下來,但不代表不向朱海京討還那一巴掌的惡氣,但是麵對一個心神不在跟前的人,還手卻沒了興致,怎麼教訓她成了個問題。

抖了抖手中的枝條在朱海京的眼前晃了一晃,“哎,我說——”還未說完,朱海京猛的抬起頭來,雙眼無神的看著他,一下子,江業舟住了嘴,沒有再往下說。再一次皺了眉,思索一番整理好語言,正要再次開口——

“舟子!你怎麼到你陳叔園子裡去了!一會不看你就跑的沒邊了,啊?”劉嬸的大嗓門在籬牆那邊響起。不及江業舟回答,劉嬸厲喝起來。

“怎麼啦這是,你在小京麵前乾什麼呢?你又想著怎麼欺負她是吧?我平時跟你說的話你壓根兒沒聽明白還是怎麼的?趕緊給我回來!”劉嬸看到江業舟手裡拿著根枝條在朱海京麵前站著,馬上就聯想起自己兒子平日裡那副德行,不待細看就劈頭數落起來,又對朱海京問到:“小京,舟子他有沒有欺負你?隻管跟你劉嬸說,回去我好好教訓他!越大越不像樣了!幾天不打骨頭癢我看!”

“沒,沒有——”朱海京才回過神來就聽到劉嬸劈裡啪啦的一串訓話,習慣性的就否定了事實,她雖然討厭江業舟,但卻很喜歡劉嬸,她不願在劉嬸麵前說一些明顯會讓她心情不好的話。

“小京你彆替他攔著,他什麼樣你嬸我知道,幾天不打他就不曉得地上有幾個坑了!還杵在那乾什麼呐!趕緊給我回來!讓你看著毛毛你倒好,一不溜神就給我跑了,回來讓你哥教訓你!”劉嬸隔著遠,沒看清朱海京手臂上的紅梗還流著血絲,也注意到自己兒子兩邊臉色有些差彆。

江業舟根本插不上話也懶得插話,回頭看了眼朱海京,咽下要說的話,扔了手中的枝條,走了。

園子裡又安靜下來,朱海京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明明剛才好像經曆了一番讓她神經緊張的惡戰,怎麼一下子好像什麼都消失了,包括那似怒似狂的心情,隻剩下有些不能著力的雙腿。左手臂上傳來陣陣隱痛,幾步外躺著一根枝條,腳下散落著幾個乾桔,提醒她在剛剛之前發生了些什麼。

“汪汪——”幾聲狗叫從身後響起,小黃跑過來搭起前爪在朱海京的褲腿上扒拉,尾巴搖得異常歡快。

“哎,小黃你怎麼才來呢,還指望你過來幫我咬人呢——哦我知道了,誰叫他才是你真的主人呢,是吧?”朱海京用腳蹭著小黃的肚皮,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