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指尖的墨香
你有一道側影
陽光如此安靜
宣紙輕輕呼吸
水墨染成生靈
我在你的身後
心情悄悄驚動
記住你的指尖
有墨駐的香流
十點過後，整個院子十分安靜，朱海京和媽媽一起走過院子，走進另一棟筒子樓，樓梯間亮著黃色的燈光，輕重錯落的腳步聲在晚燈裡顯得格外清晰。
“媽，到了？”朱海京停下來看著在一旁撐著腰微微喘氣的媽媽，再轉頭看向身邊這扇綠色的鐵門，似乎和嶽名書家的大門不是一個樣子。
“嗯，嗯，這是鑰匙，開門吧。”朱媽從腰間拉下一串鑰匙跌給朱海京。
“哪一把啊。”
“那把黃色的，最大的。”
找到那把銅黃色的插進鎖孔，左右扭動卻無法打開。
“開不了呢。”
“這門是有點問題，再用點勁扭一下。”
“沒用啊，還是打不開。還是老媽你來開吧。”
“自己要學會開，媽也不能回回給你開門的。”
朱海京停下手，回身看看站在身後的媽媽，靠在樓梯扶手的轉彎處，與自己隔著一步的距離，黃色的燈光照著媽媽身上那件墨綠色的燈絨外套，肩膀處似乎有些泛起絨白，她突然想起媽媽每年這個季節都會穿著這件外衣到鄉下看望她，好像從沒換過。
“噢，是往右轉的吧。”
“嗯，多試試就摸出規律來了。”
“哢嚓——”清脆的鎖鞘聲響，朱海京拉開鐵門，有些沉重，伴隨著暗吱吱的摩擦聲，門開了。
朱海京還在適應屋內漆暗的光線，媽媽已經走進去打開房燈。
沒有想象中耀眼的燈光，暖黃色的光線從頭頂落下來，屋內的家設頓時一片清晰。亮白色的地板，廳中一圈長藤椅圍著一隻黃木矮幾，自己的藍白色的舊書包正擱在上麵。環顧周圍，幾張小木椅和放置水壺的小櫃台之外再無其他擺設，簡單的家具使得客廳顯得很寬敞。
“還愣著乾什麼，先換鞋進來洗澡。”朱海京看著媽媽麻利地從陽台收進衣服，“明天要早點去學校辦手續，今天要早點睡。”
“哦，媽，我房間在哪啊？”
“靠陽台那間，換洗衣服都在床上。”
朱海京往自己的房間走，門鈴響了。
“這麼晚了，會是誰來呢？”朱媽在房子中穿梭忙碌，“海京，先去開門。”
“海京——”白荃白白的瓜子臉笑盈盈的，左眼眉下的紋痣也像有笑容一般。
“啊，是你啊，進來吧。”朱海京想起白荃說過與自己住對門。
“剛剛聽到你們開門的聲音，我媽讓我送點葡萄過來。”白荃拖鞋進來，“嗨，你家真乾淨。”
“嗬嗬，可是沒有電視請你看。”朱海京挨著她在藤椅上坐下。
“那有什麼，以後看電視去我家，我一直嫌沒人和我一起看不過癮呢。”
“那海京要高興了，之前還在跟我要電視呢。”朱媽從房子裡間出來手裡端著兩杯水，遞給白荃和朱海京，“這麼晚還沒休息啊。”
“我爸媽已經準備睡了，所以就讓我拿點葡萄過來。”
“你爸媽太客氣，先坐會，你們倆說說話，阿姨給你拿橘子去。”朱媽說著就要往裡間走。
“不用了朱阿姨，我媽讓我快點回去，叫我不要耽誤您休息呢，”白荃也趕忙起身往門口走，“下次讓海京到我家玩吧，和我一起看電視。”
“那也好，你也要早休息，替我謝謝你爸媽啊。”
送到門口，白荃轉身抓了朱海京的手搖了搖，“明天下午我來找你，有一個很好看的動畫片我們一起看。”細長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彎彎得看著她，親切又熱情，讓人不自覺願意說出答應的話。
“好。”
“那你在家等我哈。”
“嗯。”
“那我過去了，”白荃得了肯定的回答，高興得又搖搖她的手才放開往外走，開了對門關上之前又回頭，“海京晚安，阿姨晚安。”
被媽媽推進洗澡間，舒舒服服洗了個熱水澡，便進了自己房間倒在床上，隻覺睡意上湧，也不及細看自己的單人小房，聽著房外媽媽拖掃的細碎聲音，慢慢沉進夢鄉。
.
“海京！海京！”
朦朧中感覺有人在叫著自己的名字。
“海京！起床了！怎麼還在睡，太陽都曬屁股了！”
朱海京覺得很困，一點也不願醒過來，被窩裡這麼暖和，還想再待會。
“海京！海京！這孩子怎麼都叫不醒的！”
“嘩——”一陣冷意襲身，朱海京終於被冷意激得睜開眼，看到自己的被子已經從自己身上掀開，難怪會有些冷。
“醒了吧這回，你這孩子也太能睡了，雞都叫幾回了。”
朱海京努力睜大眼，看到姨媽站在自己床前，帶著一身寒意，她不禁打了個噴嚏。
“快起來穿衣服，不要弄感冒了。”一把衣服落到她的手裡。
“彆忘了疊被子，快點出來，今天教你怎麼放牛。”眼前人影一閃，姨媽已經出去了。
她努力揉揉眼，還沒能完全清醒過來，昏昏沉沉穿上衣服，走出去，看天色才剛剛發白，大門外一股子涼氣鑽進她的脖子，不禁又打了個噴嚏。
進了水巷，一把冷水澆到臉上，還是沒能趕走困意，隻覺眼皮沉重，隻想回了被窩躺下來。
“洗完了就到這來。”使勁眨眨眼，看到姨媽在西角的牛圈叫她。
平整的泥麵這時踩起來好像高高低低的，朱海京應聲走過去，接住姨媽遞過來的繩子。
“抓緊了啊，千萬不要放手。”姨媽在旁邊敘敘說著，“唉，退什麼退，叫你抓緊了！”
看清眼前的水牛這個龐然大物，朱海京才算有點醒過來。抬頭看看眼前的水牛，一雙燈泡大的眼睛瞪著她，眨都不眨的。
姨媽在身邊催促，她不敢往後躲，隻好鼓起勇氣挺起胸膛，也一樣不眨眼看著那雙燈泡眼。正要扯扯手中的牛繩，水牛“噗——”的從鼻孔轟出一股重氣，一隻前蹄在地上刨了刨，作勢像要往她這邊靠。
“哇——”朱海京嚇得一下丟掉繩子，往後連跳幾步，眼睛盯著像山一樣的水牛，深怕它下一步就壓過來，然後從自己身上踏過去。
“噗——”又是一聲粗重的鼻息，水牛卻是沒動，隻是那雙一隻瞪著她不眨的燈泡眼望旁邊移開去，頭也往旁一偏，似乎在嘲笑她的膽小。
沒了那雙燈泡眼的“注視”，朱海京覺得自己的壓力小了很多，正要彎腰拾起牛繩，繩子“呼”地被抓走。
“之前怎麼跟你說的，叫你抓著繩子彆放，有什麼好怕的，這水牛性子穩得很，不踢人不亂跑亂跳。”說著一手扯過朱海京的手臂，將繩子塞到她的手中，“這回再彆放了啊，就這樣，輕輕用手一拉，它就知道你要往哪兒走，不要它一動你就跑。”
“記住我的話，尋著草深的小路走，看著牛肚子鼓起來了就往回走，一定不要喂脹了。”姨媽一隻手也一起拉住繩子，往池塘邊上的小路上拉，“我要下地去了，自己一個人注意點，不要讓這牛啃人地裡的莊稼。”說完便鎖了大門往另一邊小路上走了。
姨媽一走，朱海京立刻覺得水牛像大山一樣的身體下一刻就要壓倒她了，根本不敢在手上的繩子上用力。水牛的黑色蹄子在路麵上落下悶重的聲音，每一下都讓她心驚肉跳，隻想往前離得遠遠的，卻忘了繩子還在手中，這麼一急走帶得水牛的重蹄也急促起來，驚得她趕緊停下來，小心翼翼的往後看，驟然發現水牛的兩隻堅硬的大角快要戳到自己的手臂了，這一嚇幾乎魂飛魄散，差點就扔了繩子跑掉，緊著腳步往前跌跌撞撞了幾步，確定和“大牛”有了點距離，才敢稍稍慢下腳步。
如此反反複複好幾次，她才慢慢在驚嚇和不安中弄清楚節奏，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慌慌張張，雖然水牛一直規規矩矩沒什麼激烈反應，但一想到這麼一個龐然大物就在自己身後移動，還是止不住害怕，特彆是當水牛不時噴出又熱又重的鼻息之時。
就這樣戰戰兢兢的過了整個上午，左看右看水牛的肚子，確定是鼓起來之後才往回走。
回到姨媽家，看到大門敞開著，知道姨媽和姨爹已經從地裡回來了。
“嗯，回來了。”姨媽從水巷出來。走近接過繩子，眉毛卻皺了起來，“這肚子還癟著呢，你怎麼給它喂草的。”
“我看它的肚子是鼓得，又怕撐著了，就……”朱海京覺得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牛肚子要怎麼鼓才算是“鼓”呢。
“這怎麼叫鼓著的，平時你都沒觀察的嗎，我放牛回來，你看著肚子是這樣的嗎。”姨媽聲音不高，但語調裡已經帶上嚴厲。
朱海京不知如何分辨。
“唉，算了算了，第一次放牛出錯難免，下回注意就行了。”姨爹這時過來插話解圍。
“牛圈你洗完了？到處晃！”姨媽的話頭立時轉向姨爹。
“我不是正準備去嘛。”
“拖拖拉拉，你們一個個都這樣，就沒個省心的啊！”
朱海京此時頭已經低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姨媽的話讓她覺得自己是這麼不中用，而她卻不知該如何改正，心中不禁惶恐得沒個落處。
“都彆忙了，先去吃飯。”姨媽一栓牛繩往廚房走，“吃完了我好洗碗。”
吃飯時，姨媽將手裡的飯碗菜碗放得咚咚響，朱海京越發不敢作聲，一餐飯於是在沉悶的氣氛中緩慢的度過。
“去把鞋換了，你看你一腳的泥。”吃晚飯姨媽對她說。
朱海京從廚房出來，鬆了一口氣，光腳進了房間坐到床沿上彎腰到床下拖出一雙鞋子來。經曆剛剛一陣緊張，現在放鬆下來，困意突然又上頭，原本就不太精神，看看白軟軟的枕頭，不自覺就靠了上去。
“海京——海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