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今天學校人可要不少呢,”那位母親瞞下腳步和朱媽聊起來。
“可不是,我還以為今天第一天,人會少一些,現在一看,大家都很積極啊。”朱媽感歎。
“嗬嗬,自己孩子的事家長哪敢馬虎。”女人轉頭看了看走在稍後的朱海京和周度群,“喲,好漂亮一對兒女,誰是大的啊。”
“啊喲,我就一個女兒,這一個是我們院裡鄰居的孩子。”
“你看這兩孩子都黑得這麼精神,我一看以為是您一家的呢。”
“您這麼一說,我再一看,還真像這麼個說法。”朱媽一手揉一個腦瓜,哈哈大笑。
朱海京扭扭頭從媽媽的大手掌中退出來,側頭便看見周度群頭中間有撮頭發高高直直立在中間,而他顯然沒有意識到自己變了這麼個發型,正一本正經不緊不慢跟在後麵慢慢走。
她突然惡趣驟起,看了看手中一直握著的那把牛角梳,緩到他身後,稍稍踮腳用梳子刮起那束“直立”的頭發周圍更多的發絲,一點點往天上的方向捋。
“又乾什麼?”一隻手突然抓住她的手,周度群還未轉身便截斷她的小動作,而她隻覺得自己的被他抓住的手指燙得驚人,下意識中受驚般抽回手,梳子卻留在了他手中。
“我,你,我看你頭發被我媽弄亂了,好心幫你梳一下。”朱海京大聲回答。
“真的?”周度群也不去管自己可能“雜亂”的頭發,“那我也幫幫你吧。”說完便舉手伸向她的後腦勺。
“啊——你打人——”朱海京低頭躲避,仍然有一小束頭發被梳齒刮到,從她的辮子裡被勾出來。餘光看到他手中的梳子又向自己掃過來,她急忙往旁邊猛的跳過去。
“啊呀——”是一聲受驚的輕細聲音。
朱海京連忙站穩了,看向旁邊剛才被自己大動作撞到的人。一個小小臉的小女孩半坐在地上,正揉著自己的一邊手臂。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朱海京趕緊蹲下去,扶女孩子站起來,“你怎麼樣,真是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後麵有人。”她急切的解釋,抓住她的手臂仔細翻看。
“沒事,就是手膀有點疼,不過還好。”女孩子小臉紅紅的,聲音還是那麼細,小心翼翼從朱海京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抬起臉時,細細淡淡的眉毛下有一雙圓圓清清的眼睛,目光看她一眼又馬上落到她的視線之下,。
朱海京看著更覺得十分內疚,隻有不停道歉。
“怎麼了,小池?”前麵和朱媽聊著天的女人轉回身走到被叫做“小池”的女孩子身邊,神情關切。
“海京,這是怎麼回事?”朱媽也靠近詢問。
“我…剛才不小心撞到她了。”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把人撞成什麼樣了?”朱媽的語氣中帶上一絲嚴厲。
“朱阿姨,剛才是因為我刮到海京頭發,才讓她跳起來撞上了人。”周度群在一邊解釋。朱海京悄悄看他一眼,隻見他表情似乎也有點嚴肅的感覺。
“沒事,小池說隻是手臂有點輕微的疼,也不是什麼大事。”女人插進話來,“小孩子難免多動一點,沒出事就行了,我這女兒就是太細弱了,反映也慢,看到人也不曉得躲。”
“我看挺好,比我這女兒好多了,她是太愛動了,”朱媽語氣中十分歉意,“讓我看看有沒有撞到其他地方,等會我去買點紅花油給小池抹抹,疼了會留青的——啊喲,左手腕這有塊擦皮了。”
小池被一群人圍在中間,一張白淨的小臉始終是紅著的,此時出聲:“還好,這裡不是很疼。”
“那怎麼行,我帶她到旁邊小門診裡擦點藥吧。”朱媽向小池的媽媽的建議。
“不用不用,小小一點破皮,”女人攔住朱媽牽著自己女兒的手,“小孩子哪能沒有點磕磕碰碰的,咱們還是趕緊到學校去吧,眼看這人越來越多了,到時候可能還要排隊呢。”
朱媽和小池的媽媽一陣相互客套,終於一行人又往學校前進了。
朱海京和周度群還有這個叫做小池的女孩一起走在大人身後。朱海京心裡還很是歉意,湊到小池身邊和她說話。
“你是叫小遲嗎?我叫朱海京。”
“我叫張小池,池塘的池。”女孩一直低頭看路,聲音不高。
“我還以為是‘遲到’的‘遲’呢,哈哈。”
“我媽說我是早產兒,說是生我的時候很難,差點就出不來了,說我是遲到的孩子,就給我取名‘小遲’,後來又把‘遲’字換成了現在的這個‘池’字。”
“哦,這樣啊,不過我還不知道自己名字的意思呢。”
“你的名字怎麼拚的?”張小池過了有些久才輕聲回問她。
“朱就是朱紅色的‘朱’,海是大海的‘海’,京是京城的‘京’。”朱海京才發現自己從前好像從未對彆人解釋過自己的名字到底是哪幾個字,以至於這時要對張小池細說時要想一想才能準確地說清楚。
“你的名字挺好聽的。”張小池轉過臉看向她,眼神清澈,笑著對她說,神情真誠。
“嗬嗬,是嗎?你的名字也很好聽。”朱海京有些不好意思,“哦,對了,你手還疼嗎?”
“手臂不疼了,手腕也隻是破了一小塊皮。”
“真是對不起——”
“沒關係的——”
“你們等一下——”兩個人說著話,突然周度群在後麵叫住她們。
朱海京轉回身看見他在身後遞過來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子,裡麵好像裝著紅紅的水。
“這是什麼?”她疑惑地問。
“紅花油,治擦傷燙傷之類的。”周度群將油瓶塞到她手中,“拿著。”說著麵對張小池說:“你先擦一點吧,好得也快一些,不然碰水也會疼的。”
“好…吧。”張小池低頭回答,聲音比之前更細了些,耳朵似乎又紅了起來。
周度群從褲子口袋裡拿出一張白色的麵紙,翻過張小池的手腕,在破皮的地方擦了擦,“先把灰擦乾淨。”
朱海京湊過頭去看,看見那塊酒蓋大的破皮的地方被擦乾淨灰跡之後露出一點紅紅的血肉,看得她禁不住也“嘶——”出了聲。
“又不是你擦到了,你喊什麼。”周度群用完麵紙,向她伸手,“紅花油給我。”
“我是替小池覺得疼呢。”她將油遞給他,“你可輕點。”
“不會比你手重。”他頭也不抬,滴出幾滴紅花油,暈開到傷處,看得出落手很輕。
朱海京看著他塗藥,發現張小池的手臂似乎有些發紅,抬眼看她的臉,已是滿麵通紅。聽到他說自己“手重”,看他專心塗藥的側臉,心裡突然生出些委屈,忍不住喃喃:“我又不是故意的。”聲音那麼低,低得隻有她自己可以聽見。
藥很快擦完,朱媽和小池媽媽已經在前麵走的有些遠,三人趕緊加緊腳步跟上去。
“海京。”周度群慢下腳步同時攔著往前直衝的朱海京。
“乾什麼。”朱海京聽到自己聲音帶氣。
“拿著,誰說你是故意的了。”他將那瓶紅花油塞到她手裡。
“你怎麼沒給小池啊。”原來他聽到自己的話了,心中有點羞赫。
“本來就是替你買的,你自己去送給她。”
“喔。”朱海京愣愣回答。握著手中的藥瓶,突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你什麼時候買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了,那個時候你正不停地給她說“對不起”呢,”
“哦,這樣。”原來他是不想看到自己內疚才去替自己買了藥,朱海京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又升起點點欣喜的小火苗。
“傻笑什麼,趕緊走吧。”
“你再說我傻!”
“好話不說二遍。”
“......”
“你怎麼又抓我頭發!”
“幫你梳頭啦,一窩草一樣。”
朱海京說完看到他舉起手中的梳子,朝他哈哈一笑便立馬向前飛跑而去。
少年人的腳步總是輕盈得仿佛沒有重力,笑聲在朝陽下閃閃發光,多年後在朱海京的記憶裡仍然不改鮮豔的顏色,仿佛隻要一伸手便可以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