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夜話(1 / 2)

雨之國多雨,夜色漸深,簌簌下起一場細雨。

雨打落花飛度,燎亂入中帷,氛氳繞高樹。

落雨聲輕碎,更襯屋內一派安靜祥和,天藍色的蓮紋紗帳垂在床沿,疊成了細褶,掩著兩具緊密相擁的身體。

與其說是相擁,更像是白發少女緊緊纏繞著赤發少年。

兩人身量相似,少女半側著身,胳膊攬上對方脖頸和腰線,將他禁錮在懷裡,膝蓋彎折,壓住他的雙腿,而少年毫不抵抗,放鬆身形任由施為。

這樣一具冰冷冷的人偶身體,都讓她煨得暖意融融。

赤砂之蠍不需要睡眠,但被嘟噥“好困”的女孩子纏磨著脫不開身,況且自己也不太想脫開身,隻得半哄半抱著從地毯轉移到床上,於是造成了現在這種場麵。

他再一次產生了名為後悔的情緒,卻分不清是因為維持著過分敏銳的五感,還是因為將身體改造的如此徹底,隻保留了再生核和屬於人類的意識。

女孩子纏得實在太緊,那細膩的肌膚,柔軟的軀體,微弱的香氣,緊貼著她身體的溫熱……

這些傳遞進心核的觸感,無時無刻不朝他襲來,讓他深深失陷在少女的玫瑰園裡。

作繭自縛。

蠍的頭腦中突然浮現出了這個詞,又不得不反複體會著它蘊含的深意。

落雨時分,夜色黑得格外沉,月黯星也淡,他靜靜注視著安睡的少女,琥珀色的眼珠像是暗夜裡的燈火,昏暗地照著她的臉龐。

女孩子不施粉黛的臉泛著淡淡的粉色,稀薄月光為她鍍上一層銀白的光點,睡裙鬆散,長發垂落,遮蓋了大半風光。

是什麼時候對她越來越關注的呢?

這很難說得清楚。

是她第一次製作傀儡的時候?她選擇做出以母親為形象的傀儡,讓他想起自己曾經也是如此;

還是在她鄭重其事收下他送出的木馬、紙鳶、竹傘這類小玩意的時候?

那些東西並非什麼稀罕物,不過是他隨手做了些多餘的事,而她收下的樣子太過珍重,漾著笑意的眼眸添了碎光;

又或者是在那個與如今一般的雨夜,她捧了滿懷水露花枝,興高采烈地朝他跑來,像是無憂無慮的小鹿;

還可能是她知曉他唯一的弱點後,柔軟的手撫上他的心核,說要守護他,好像他是什麼了不得的珍寶;

也興許是夏日裡她一邊看書一邊打瞌睡,影子落在桌案。

於是他指尖蘸了水,捉了她的影子,描繪出一個小小的輪廓,他畫時閉著眼,那幾分輪廓卻熟悉如骨血,不容錯辨。

似乎是更早一些時候。

時鐘從相遇的那一刻開始轉動,他就這樣注視了七年,直到現在。

越是回想,越是發覺這種瑣碎小事實在太多,不勝枚舉。

那些畫麵相較於他曾經跌宕起伏的經曆而言平淡如水,他曾為砂隱參與忍界大戰,而後暗殺三代風影叛逃,也翻越過忍界的萬水千山。

可前塵過往如雲煙,與她相處的片段卻愈發清晰,絲絲縷縷的情意化為一顆種子,汲取心血萌發,落進骨肉紮根。

什麼忍術秘法、機關陣紋、藥劑毒方,這些他深深投入研究的東西,似乎都不如她的一顰一笑可以輕易觸動他心弦。

她的氣息,她的聲音,她的觸碰,不知不覺中都會讓他無比在意。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

已經沒辦法從她身上移開視線了。

傾聽著耳邊清淺的呼吸聲,蠍似有所覺,不動聲色地微微側轉,在女孩子懷裡調整一個更適合展示美貌優勢的姿勢,迅速閉上了眼睛。

雪感覺自己埋進了一片幽冷的灌木叢裡,又被一種微苦的白樹香氣包裹著,緩緩沉入一個靜謐又深沉的白色世界。

她睡了太久,勉強睜眼蘇醒,仍然有些迷糊,盯著麵前栩栩如生的蓮紋緩了緩神,紗帳上用銀線勾勒了一朵蓮花從含苞待放到清豔盛綻的過程,並定格在它最美的瞬間。

片刻後,雪覺得不太對勁。

一縷柔軟卷曲的紅發映入眼簾。

她有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垂眸看被她像玩偶一樣抱在懷裡的人。

赤發美少年腦袋埋在她頸窩,隻露出小半好看的側臉,綢緞般絳紅的卷翹長睫之下,眼睛安靜閉合著,毫無血色的精致麵孔在淺淡月光下更顯蒼白。

此情此景,美得讓人心折。

難道她還在夢裡嗎?

這夢還挺逼真的啊。

雪輕咬舌尖,感知到了細微刺痛。

這根本就不是夢!

她再向下看,原本裹在少年身上的火雲袍不見蹤影,上身不著片縷,褲子皺巴卷起,鎖骨細瘦,胸膛瓷白,一片皚皚霜色照著她。

雪心裡倒吸一口涼氣。

造孽啊。

睡得時間太長,她現在還有點呆愣,混著一種想接著睡卻又不太困的感覺。

她的記憶斷層,最後的畫麵停留在飲下第一口清酒的那一幕,嘗試調動有些混亂的精神能量,片段般模糊不清的記憶,此刻漸漸複蘇。

完全回想起來後,雪被自己震驚到了。

鬱鬱乎文哉,我是真牛掰。

——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乾,居然還能抱著人睡個好覺!

她小心地挪開摟著對方脖頸的右手,又一點點將左胳膊從他腰上往外抽,然後輕輕收回把人壓住的腿。

“雪……。”

很輕、很輕的聲音落在她耳畔,如同一隻羽毛騷撓著心臟,她一時間動作僵住。

她低斂睫羽,對上了一雙無機質的琥珀眸,可眸中多了幾分著墨癡纏的喜人情意。

“醒了?”

蠍抬手撥了撥她半遮著臉的淩亂發絲,指尖慢慢劃過眉眼,引起皮膚細微的戰栗。

雪的耳朵不爭氣的紅了,內心波瀾起伏,表麵則是一副茫然無辜的天真麵孔,嗓音甜蜜流動。

“旦那,我好渴,還有點餓。”

蠍坐起身,撩開層層疊疊的藍紗,慢斯條理地撿起掉落床下的火雲袍,風衣正麵是黑底紅雲,內裡卻是鮮豔的朱紅內襯,作為組織統一服裝,材質精良,麵料挺括。

而這件火雲袍被撕得七零八落,扣子幾乎全掉了,紅襯外翻,尤其是領口到前胸,碎成了一塊塊的布條。

他頓住了,不確定還要不要穿。

雪也頓住了。

是誰這麼喪心病狂,簡直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