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戚少商迎著夕陽……(2 / 2)

“我也想,不過你下手太狠了。”戚少商嘟囔著,有點兒費勁地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那兩人身旁,顧惜朝就略一側身,手也往前微送,打算把製住的人交給他。然而戚少商看著顧惜朝蒼白蒼白的臉,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就已伸出手去,扶住了他的肩。

不是沒看到顧惜朝詫異的臉色,也不是不想砍掉自己這隻不聽使喚的手,但掌下肩骨嶙峋,單薄得讓人心亂得慌,戚少商竟脫口嗔道:“我連雲寨好歹也不會餓著你,這麼瘦想讓誰看?”

反正不是給你看——這是明擺著的事,可顧惜朝居然沒想到,愣拿小白眼兒翻人:“看你那八兄弟就吃不下飯成不成?”

“你!”戚少商心說我那八兄弟容忍你在寨子上這麼久就夠講理的了,難道我還要說你這段時日委屈了?不過以他的脾氣和手段居然在連雲上呆了兩年,還真難為鐵手了……

想得太遠,所以被人發現也是正常的。四大名捕邪魔無阻,崔三爺和冷四爺正直忠厚,真的真的不是故意來撿便宜的。可顧惜朝真的真的不信,戚少商真的真的很無奈。

虎狼關駐軍大營,夜色如墨,燈亮如晝。崔略商正在拎著顧惜朝的脖領子拚命搖啊搖:“交出來交出來交出來……”

戚少商滿腦袋黑線:“我說崔三爺,那東西是我們找到的。你若要也得好好商量,這……”這叫什麼啊?搖散了怎麼辦?

“我也想好好商量啊!可是這小子說話太氣人了嘛!”崔略商不忿地道,忽然瞥見顧惜朝挑著眼一邊整理衣領一邊輕輕地輕蔑地笑了一下,頓時心頭火起,“嗷”地一聲跳起三尺高就又要撲上去。好似影子一般始終沉默地坐在一旁的四爺冷淩棄立刻伸臂摟腰硬是把人抱了回來,牢牢按在懷裡才道:“主事的是戚少商。”意思是你跟顧惜朝糾纏有什麼用啊!

崔略商當然知道,“可他說我是笨蛋啊!很多人想要這東西嘛,我們為了擺脫花了很大的力氣,要不然才不會晚你們一步!”鬱悶地看著顧惜朝磨牙。

戚少商趕緊拉過顧惜朝藏在身後勸道:“顧惜朝說話就是這樣的,崔三爺不要太計較了吧?再說若沒有他,遼國細作那瞞天過海之計說不定就得逞了,算是有功。”

原來那細作在大宋潛伏多年且深諳詭謀,拿到名冊後居然冒充了一名外事司的隨從,要隨某個半官方的使團出使遼國——名正言順大搖打擺地把名冊帶出去。若不是顧惜朝拉著戚少商在虎狼關守株待兔,又利用對方成功在即誌得意滿警惕鬆懈的時機,假裝與戚少商狹路相逢兩敗俱傷,使得好一出苦肉計,怕就真被他脫逃了。畢竟細作在京城的身份就是吏人,此前人人都道他定會改頭換麵找個完全不一樣的身份,誰也沒想到他居然如此明目張膽。

隻要抓到人就好辦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就算不在他身上也不會離得太遠。更何況好命的崔三爺和冷四爺在塵埃落定的一刻從天而降,用來逼供簡直再好不過。至於為什麼東西還是落在戚少商手上……咳,隻能說顧惜朝揣摩彆人的心思的確有一套。

當初一進虎狼關顧惜朝便問“你們的最終目的是截回東西,那麼手段……”戚少商當即堵住後麵的話:“少胡思亂想、整天琢磨不擇手段的事兒,你就記著,東西給我拿回來,多餘的人你敢傷一個,我就、就讓你一輩子回不了京城!”不過他從沒想過自己威脅顧惜朝的時候居然會口吃——那家夥眯著眼睛又氣又急又委屈的表情,讓他差點心軟。

幸虧沒軟。戚少商把撲上來的顧惜朝按在樹上的時候如是想。心軟的話會更疼——顧惜朝的功夫,大不如前了。

顧惜朝動彈不得,氣得破口大罵:“戚少商,有種你就殺了我!”

“是你要殺我好不好?顧公子,你最好趕緊乾正事,不然我保證言出必行。”戚少商心說我有沒有種跟殺不殺你有毛關係?拍拍他最好趕緊想轍乾正事。隻不過顧惜朝想到的辦法卻是苦肉計,而中計的,似乎也不止那習作一個。反正戚少商此後一直沉默著任由顧惜朝因為不忿六扇門的撿了便宜而抽絲剝繭趕在細作招供前先把名冊找到了,柔順好脾氣得顧惜朝直犯嘀咕。

這也就是犯人在崔略商和冷淩棄手裡、名冊卻不在的緣由。

“哼哼,主事的自然不是我。不過戚代樓主我可提醒你,要是我沒猜錯的話你們要的東西本來就是因為朝廷監管不慎被盜的吧?你肯定把東西還回去同樣的事不會再發生?”顧惜朝涼涼說完,坐,喝茶。

崔略商如同兜心窩被踹了兩腳,再看戚少商果然一臉猶疑之色,轉身扒住冷淩棄肩頭假哭:“小冷,你看老戚都被顧惜朝帶壞了!”

什麼被帶壞了!戚少商怒,心想反正名冊左右都在自己人手上,當務之急不是這個……“顧惜朝,你去睡一下。剩下的我來。”戚少商突兀地拉起顧惜朝就往外推。

顧惜朝大怒:“自命大俠也會過河拆橋?”

“不拆不拆!我哪敢拆您顧公子的橋!”戚少商繼續推推推,心說怎樣都好,你這家夥演個苦肉計還那麼認真,裝死的樣子太嚇人,還是趕緊去把臉色給我養好點吧!

把顧惜朝打發走,戚少商一回頭卻被嚇了一跳:崔略商悄沒聲地竄到他身後,正貼近了打量他。

被聲名赫赫的南方總捕這樣審視著滋味可不好受,戚少商沒來由地心虛,佯作鎮定道:“怎麼?”

崔略商咧嘴一笑:“他離開的時候,你的樣子很……失落。你還恨他麼?”

果然沒好話!戚少商瞥見旁邊冷淩棄正低頭愣愣地看著自己空虛的雙手,心說還有失落的呢啊呸呸呸老子才沒失落!趕緊把思緒從離開的人身上扯回來,推開崔略商走到桌旁坐下,歎道:“我自然信任你們,可正如顧惜朝說的,崔三爺總要給我個保證……我畢竟受人所托,不然有何麵目去見燕雀門的老門主?”

大約是想到名冊丟失的始末,崔略商一向明朗如日光的臉色也沉鬱下來。他略一思忖,突然掏出平亂玨“啪”地拍在桌上,對戚少商正色道:“這個押給你——今日起,隻要還有六扇門,名冊決不會有失。”

冷淩棄麵無表情地走到崔略商身後,同樣堅定地看向戚少商。

亂世之中,大約也隻有公正清廉的六扇門,隻有如撐天支柱一般的四大名捕,敢於許下這樣的承諾。戚少商認。

轉交了名冊,戚少商喊住急於離開的兩個名捕,苦笑了一下才道:“顧惜朝也許會找你們,要你們帶他去京城……不要理他。”

“咦?”崔略商很是詫異,“這不是他跟你談的條件麼?你要反悔?”

不反悔不成啊。“他那性子,回京城變數太大。”也很容易找死。“我有朋友在前線,會把他送去那裡——那裡更適合他。”

話雖如此,可回到住的地方,看到清冷單薄的書生表情哀傷地憑窗望向京城的方向,不是不心軟的。

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戚少商走到他身後輕聲道:“夜裡風涼,早些休息吧。”不自覺地溫柔。

顧惜朝回頭,月光下玉一般臉龐浮現出掩飾不了的迷茫和絕望。“大當家,我的路,在哪裡呢?”

戚少商頓時心頭一痛:這個自相識之日就讓他不能忘、不敢忘、不願忘的人,可恨是可恨,卻也真的很苦,至少自己了解、懂得他的苦。他戚少商肯為道義公理朋友兄弟死——這兩年間他也曾身陷險境命懸一線——所以他能確信,自己臨死前最放不下的人,一定是顧惜朝!

“你若能聽我的勸,就不要去京城。如今大宋四麵楚歌,而你顧惜朝才華滿腹,為何不到真正需要你的地方去呢?京城不適合你,你若困在那裡,你……你夫人也不會開心的。”

“那你為何留在京城?”顧惜朝突然問道,“你適合那裡?哼哼,大當家,我才不信!”

戚少商語塞:“我……”知音就是知音,自己了解他,他又何嘗不是對自己了若指掌?與這人在一起時,戚少商總是有很多勇氣,總是對未來有很多很好的憧憬,所以他很快笑了起來,“受人之托眾人之事,但我早晚會離開。大漠荒原,我一定會回去!”

他定定地看著顧惜朝,顧惜朝也看著他。最終兩人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啪”地雙掌相擊,緊緊握住。兩人很近,戚少商看到對方鷹眼中風雲變幻的情緒,還有滿滿的始終不變的自己的影像。

自己的眼中也全是他麼?戚少商覺得自己的心猛然一緊,隨即倏地鬆懈下來。許多過往跑馬燈一般在腦中呼嘯而過,漸漸彙聚成顧惜朝的舉手投足、喜悅哀傷、單純很毒……原來如此!原來他戚少商圖的,也不過是能看著顧惜朝;而顧惜朝,不會再離開。

他不能自己地看著人入了神,顧惜朝被他看的不自在,略彆開頭強笑道:“大當家在看什麼?”眼睫輕顫,胖嘟嘟的嘴唇兩角兒向上勾著。戚少商隻覺得腦子轟的一聲,脫口而出:“看你好看!”還握著的手不由自主地把人往自己身上拽來。

做了才知輕佻,誰料顧惜朝竟真的往他身上倒來,戚少商頓時滿頭煙霞。等他覺得胸前一輕的時候已經晚了。

顧惜朝越窗而出,翻身跳上不知何時備好藏在樹影中的馬,揚起的手中赫然是崔略商押給戚少商的平亂玨。他朗聲大笑道:“大當家,我早料到你不願讓我去京城……我偏要去!倒要叫你看看我顧惜朝會不會被困住!”

說罷撥馬便走,戚少商晚一步跳出來哪裡還追得上?隻得奔去馬房牽馬再追。跑在路上他心裡不住口地罵……自己:丟死人了!一把年紀了居然、居然還會中美人兒計!好你個顧惜朝你給我在京城洗乾淨了等著……

不過,這樣也好。我在那金風細雨樓總覺得少了個人,將來去邊關的時候,兩個人走也比較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