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許懷正從腳上捉了一隻水蛭。那隻水蛭從他在田裡時就已經死死地扒在他的腳上了，現在吸飽了他的血，鼓了一大圈。

起初他隻覺得有些瘙癢，但並未放在心上。直到感覺疼痛時，他才發現：原來是被螞蝗咬了。

他捏著水蛭，光著腳丫一路跑回去找他娘。

他娘正在院子裡，坐了個小板凳，彎腰搓洗著佃戶們的衣裳。

附近其實有條小溪，去那洗衣裳總比在院子的井裡一桶一桶地打水要方便的多。但他的娘親總不愛出門，將自己悶在院內。

“娘，你瞧，我被螞蝗咬了。”他抬起一隻腳，給他娘看。那隻水蛭是他硬扯下來的，現在腳上的傷口已經鼓起了硬包。

他娘不搭理他，仍舊埋頭悶聲搓著衣服。

許懷正早就習慣了，他繼續自顧自地說著今日在田野中的趣聞。

“我還在田裡瞧見好大的一隻蝦蟆！我本來想捉來給娘看，但是虎子哥不讓我碰，他說那是毒蝦蟆，摸了手會腫。”許懷正笑嘻嘻地：“虎子哥教了我好多東西，他可厲害了，知道的多，人還強壯乾活特彆利索，我以後也想變成……”

啪的一聲響。在地上覓食的雀子也被驚飛了。

許懷正終於不再吵鬨了。他捂著臉，安安靜靜地站著。

許氏紅著眼圈，又重新坐下，搓那好像永遠都搓不乾淨的粗布衣裳。

“你什麼時候能學些好的？”許氏開口。

“你要是有些出息，把玩樂的心思用到讀書上，你爹早就把你和娘接回家去了！”

許氏抬起泛紅的手，用腕子擦了擦額角，她感到疲憊不堪，長歎一口氣後，總算是用正眼瞧許懷正了。

“難道你真的想長成那沒出息的模樣？成天麵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到頭都是個在地裡給人做工的窮苦命！”

許懷正低著頭，放下了捂著臉的手。但嘴角仍舊掛著笑。他知道，不能苦著一張臉，那樣娘親看了會更加生氣。

於是他笑著應答：“娘親，是我錯了，我一定會用功讀書的。”

許氏於是又不理他了。

許懷正回屋。那隻水蛭他還沒丟，腳上的包越來越癢。他用力一捏，水蛭噗嘰一聲癟了下去。

他翻出箱子裡的舊書。他娘供不起他去私塾念書，更請不起先生教導他。舊書還是虎子哥小時候用過的，他有不懂的，還是隻能去問虎子哥。虎子哥不是一知半解，就是早忘了個乾淨。

他心想：我要用功讀書。隻要用功讀書，娘親就會對自己好的。

可許懷正不是念書的那塊料子。

他的娘親許氏也沒有變好，而是變本加厲。

“笑什麼？你笑什麼？你是在笑話娘親嗎？”許氏把書冊子用力地砸在許懷正的頭上。“叫你讀書你讀出了個什麼？你就是這樣讀書的？”許氏氣不打一處來。她還想再狠狠地抽許懷正幾個巴掌，但看見許懷正額角被書脊砸出的紅痕，她又舍不得下手了。

她能怎麼辦呢。她該怎麼辦呢。望不到頭的日子，不成器的兒子。許氏感到絕望了。

“你就不能聽娘的話，把書讀好嗎。”許氏趴在桌子上，將臉埋進臂彎。

“如果你書讀好了，能考取個功名，當上大官，你爹一定會很高興，我們娘倆也就不用在這裡受苦了。”

她的聲音悶悶的：“可是你為什麼總是不聽娘親的話呢？”

許懷正知道他娘是悄悄的哭了。他不再笑了。許氏不喜歡他的笑臉。

他不知道該怎麼讓他的娘親開心起來，從小到大他嘗試過很多方法去哄他娘高興，但從不曾引起他娘的注意。

讀書讀書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