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片混沌虛無,我在濃霧中迷失了方向。走了很久都望不見儘頭,我乾脆不走了,撒潑耍賴似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等到迷霧散去,周遭忽然暗了,晝夜的切換猶如有人按下了燈光的開關鍵。我又爬起來,望見遠處若隱若現一星光點。
我朝著那點微光走去,儘頭處是一座漆黑的石砌的拱門。門旁立著一根老舊的木杆,上麵掛著一隻樸素簡陋的紅燈籠。燈光所能照亮的範圍不大,剛好隻能供人看清那座拱門上的字——黃泉。
通過那道門,裡麵仍是一片死寂的漆黑,我一時不知該往哪兒走。像是窺見了我的迷惘,這時,石拱門上飛下來一隻螢火蟲,它直往黑夜中飛去,像是在為我引路,我跟緊上它,來到一條無風無瀾的平靜河流旁。
河畔漂著一條小船,我無路可走,隻好上船。我剛一上去,船便動了。無人劃槳竟然也能前行,真是神奇。船隻順著河水,一直往黑夜深處飄去。
河麵越來越寬,水麵漂著許多形狀精美的河燈,有的有字,有的無字,皆寄托著在世人最深切的思念。
小船自動在岸邊停靠,我下了船,沿著唯一的道路往前走,道路逐漸寬闊起來,世界也變得光亮了。這些光,和外麵的世界一模一樣,五彩斑斕,我不像死了,像還活著。道旁立著或豪華或精美或樸素的建築,來往的人無數。
一輛紙糊的跑車開得飛快,風吹得車身呼呼作響,被濺了一身泥的行人望著跑車遠去的身影罵道:“你他媽的趕著去投胎呀!”
另一個人笑得不行:”他還真是趕著投胎,沒看見車牌上加了‘急’嘛!”
這裡的路四通八達,我又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了,便問身旁的人我應該往哪裡走。
他問,你是剛來的?
我點頭回答。
“那應該是去報到處報到,然後排隊等投胎去吧,往這條路一直走就是了。”他說著,然後給我指了一條路。
我謝過他,沿著跑車駛去的方向走。這條路很遙遠,我開始羨慕起那些能坐車的人,能少受些累。
路的儘頭是一幢高大、精巧、華美的木樓,點著無數明燈,照得此地光亮如晝。我一走近,那扇沉重的木門便自行打開,我往裡去,在大廳裡看見報到處的指路牌。
來到報到處,裡麵紅衣打扮的年輕女人給了我一張號碼牌,讓我在外麵的椅子上坐著,等一會兒就有人叫我。我坐在椅子上,聽旁邊的人討論,為什麼這裡的工作人員和我們穿的都不一樣?
椅子上等候的鶴發老人說:“陰曹地府開了幾千上萬年了,穿著打扮肯定有些古老,遵循傳統嘛這不是。”
“55號。“一個穿著西裝的帥小夥出來叫走人。
一人問:“那為什麼這個人不遵循傳統呢?”
另一個人就說了:“這還用說嘛,緊跟時代潮流噻!”
接著是55、56、57……65,我是今天的 66 號。66號,後來人說這號吉利,我肯定能通往極樂。從他們的語氣中,我能聽出這是一個好地方。我跟著那年輕小哥進入一間四麵刷得潔白的屋子,其中一麵牆上開了三道門,分彆是往生、極樂和地獄。
屋子中央坐著一排西裝革履的男人和女人,人手一支筆,一個本子。我被小哥安排在屋中央空椅子上坐著,小哥關上門出去了,麵對這六七個人,我有些無措。坐在中間的四號突然發話:“你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我答。
一號麵試官問:”怎麼死的。”
不知道,我答。
二號麵試官問:“有沒有殺過人,放過火。”不知道。我還是這樣回答。
三號女麵試官說:“什麼都不知道,那就隻有去刀山火海的地獄了哦。”
哦,我說。
五號麵試官笑了笑說:“傻子。”
六號麵試官翻開手中的檔案,一邊看一邊說:“對,他就是傻子,所以才一問三不知嘛,檔案上都寫著啦!”
七號麵試官還是一個女的,她好心地告訴我:“喂,傻子,你必須去搞清楚自己怎麼死的,否則隻能下地獄。”
“為什麼?你手頭明明有我的檔案袋。”我很不解,她卻很死板地說,“這是規定,彆問那麼多。”
小哥把我領出去,立馬叫了下一個人進屋。
我原路返回,謹記著他們的話。如果我七天之內不重新回來報到的話,就會變成一隻烏鴉,投不了胎,永遠也登不了極樂。他們說極樂之地人人向往,那裡很美麗,很幸福,很快樂。我當然想去的。
來時步步艱難,去時卻大道坦途,一片明亮。死魂通往生界,同路人感慨無限,我卻無知無覺。
碧水悠悠,蓮葉遮天,藕花開得清麗,賢孔湖景色迷人。走過那座有些曆史的拱橋,我仿佛聽見了一曲悠揚的歌聲。
搖晃的荷葉叢中劃出一葉小舟,上麵坐了四個孩子,最大的女孩負責劃槳,小點的妹妹坐在船頭玩蓮蓬,輕快地哼著無詞的歌。小弟坐在中央剝蓮子,剝一顆便喂一顆到隻會拍手傻笑的傻子嘴裡。那是過去的我們。
我往家中去,隻見小院裡坐著許多認識的不認識的戴孝的人。堂屋沒有設靈堂,沒有吹吹打打、念經超度的先生。
聽坐在院門口嗑瓜子的幾個老太太的意思,我是小孩兒,不需要叫法師超度,所以我的靈隻在家停一晚,今天就該拉去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