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玄酒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或者想過這個人,驚訝自己還能一眼認出大變樣的顧司黎。她原以為自己根本不記得顧司黎,但現實卻恰恰相反,她甚至能描摹出顧司黎年輕時候的模樣。
直到現在,她依然記得,顧章被她氣得把手邊東西砸向她的時候,顧司黎趴在欄杆上平靜地和她對視,眼裡那種和年齡不符的冷漠。
顧司黎早慧,和許嘉閆是同一類人。若非身體差,也許會成為第二個許嘉閆。
未免後患顧玄酒不打算和他敘舊,實際上,他們倆其實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供敘舊。
顧玄酒還住在顧家那會,她和顧司黎的關係就說不上好,甚至隱約有敵對的趨勢。公共場合顧司黎卻對她溫柔體貼,可隻要兩人單獨相處,顧司黎就會陰陽怪氣外加冷嘲熱諷。顧玄酒也曾試圖緩和關係,但均以失敗告終,甚至被顧司黎扣上了見不得他好的帽子。
名正言順但被父親厭惡的婚生子和無名無分卻飽受寵愛的私生子。
他們在一起住了幾年,一種廉價的金錢關係維持著他們表麵上那種虛假的平靜,嫉妒和痛恨則像埋在深處的不定時炸彈,以至於數年過去,曾住在那間房子裡現在還活著的每個人都恨透了這些往事。
顧玄酒頓了頓,記憶裡那個被她刻意模糊遺忘的影子像是突然有了實體般,明晃晃站在玻璃外麵打招呼。對視片刻後顧玄酒率先移開了視線,她若無其事地逗弄著圍過來的貓,隻當不認識顧司黎。
店門口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零零散散有客人進來。
顧司黎有心臟病,幾乎每次出門都由宋嬌陪同,想來很快就會被宋嬌帶走。她等了一會兒,估摸著宋嬌帶走顧司黎後才若無其事抬起了頭。
落地玻璃前空無一人。
顧玄酒鬆了一口氣,但店主卻衝她擠眉弄眼,在整理賬本的間隙指了指顧玄酒的背後:“你剛剛盯著的小帥哥進店了。”
顧玄酒提了一口氣,順著店主指的方向朝那邊看,在看清那個跪坐在地上逗貓的身影後,嘴角的弧度一點點拉平。她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迅速將人拉起來:“你在這裡做什麼?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顧司黎乖巧地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來,下垂的杏目濕漉漉的,有些清澈的愚蠢。他指了指自己的口罩,輕聲細語道:“我戴了口罩,不會毛發過敏的。”
顧玄酒一臉無語地把人往外推:“你自己身體什麼樣自己不清楚嗎?”考慮到顧司黎的身體狀況,她連推人都不敢用太大力氣,所以顧司黎很輕鬆就掙開了她。
“我清楚呀,醫生告訴我,就算有醫學奇跡,我也活不過今年了。”顧司黎彎了彎眼睛,在顧玄酒凝重的表情裡俯身摸了摸湊到他身邊的白貓,“能在死前見你一麵,可見上天還是眷顧我的。”
顧玄酒說不上來是哪種心情,雖然他們關係惡劣,但冷不丁聽到熟人命不久矣的消息依然有些難過。眼見得顧司黎離開,她沉默地抱起白貓跟了上去。
兩人剛出寵物店,顧司黎便將手裡提著的塑料袋丟給顧玄酒,沒好氣道:“彆擺出那副死人臉,我現在還沒死呢。”
顧玄酒接過袋子,將貓放到地上,從手機裡翻出宋嬌的電話:“我打電話給你母親讓她過來接你。”
顧司黎摘了口罩,露出一張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麵容。他斜睨了顧玄酒一眼,拎起白貓放至懷裡,自顧自往前走:“她有了一個健康的新兒子,哪裡還會管我這個殘廢品。你把我送回去,我大抵會被她當作集市上稱斤賣的豬肉給賣出去,明碼標價為我那個還在繈褓裡的健康弟弟鋪路。”
顧玄酒歎了口氣,一時間無法將顧司黎口中的人和那個把顧司黎當眼珠子看的宋嬌聯係在一起,但還是如他所願停下動作。
“那你要去哪裡?我給你打個車。”
顧司黎頓住,轉身去看顧玄酒,見她冷淡地立在門口,瞬間明白了她的意圖。意識到顧玄酒將他看作一個燙手山芋,顧司黎冷笑了一聲,陰陽怪氣道:“我去火葬場,你給我打車吧,反正你們都覺得我是個將死的廢物。”他的語氣漫不經心,好似沒過心便脫口而出,要教旁人聽見還以為顧玄酒與他關係匪淺。
顧玄酒快走幾步與他並行,沒反駁也沒出言安慰,隻慢吞吞道:“所以你到底去哪?我送你回去。”
顧司黎和她嗆聲:“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甩開我?”他緊緊抱著白貓,像抱著救命稻草一般,白貓吃痛,叫了一聲在他懷裡掙紮。顧司黎如夢初醒般將貓放到地上,眼睛一直牢牢盯著顧玄酒。
顧玄酒歎了口氣:“我沒有那種意思,如果你堅持,那我道歉。”說出這句話時顧玄酒確實有幾分心虛,因為她確實想甩開顧司黎。同情是真的,難過也是真的,可若讓她和顧司黎多加接觸,不願意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