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師哥這麼自我調侃的時候,龍傲天都心痛不已。在警校的時候,劉波是上一屆中最優秀的一個。他記得自己剛入學時,劉波作為在校生代表在開學典禮上發言,那天天氣很好,金色的陽光照在劉波棱角分明意氣風發的臉上,閃出的光芒直接映進了龍傲天心裡。師哥好帥啊!龍傲天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努力,爭取幾年後,也能跟師哥一樣優秀。此後不管是多艱苦的訓練,他都咬牙挺過來,課餘時間彆人在打球、玩遊戲,他一個人在操場上不斷地練習至深夜,直至四年後以優異的成績畢業。雖然沒有跟劉波說過一句話,但在他的感覺裡,這個師哥是陪伴他四年警校生活最親近最熟悉的夥伴。
畢業後,他想法設法進了劉波所在的警署,希望能跟他成為搭檔,一起出警,一起巡邏,一起經曆槍林彈雨,他會保護他的,他這麼努力就是為了有一天能作為師哥堅強可靠的搭檔。可是才來了沒多久,他就聽說劉波主動請纓去毒蛇幫臥底,這一去,就是十年。
臥底十年,龍傲天難以想象劉波都經曆了什麼,明明181的身高,由於習慣性地佝僂著背,現在看上去比他矮一大截。滿臉的絡腮胡子,頭發也稀疏了,黑眼圈比眼睛還大。他抽煙、嗜酒,龍傲天有好幾次在下班後發現劉波一個人呆在辦公室裡,也不開燈,一點紅色的火光若明若滅。煙霧繚繞中劉波的臉上說不出的滄桑與落寞。聽警隊為他體檢的醫生說,他有嚴重的胃病,甚至還患上了幽閉恐懼症,龍傲天努力阻止自己去猜測為什麼劉波會患上這種心理疾病,因為真相,肯定是他難以承受的鮮血淋漓。
所以今天,他心軟了。
他垂下頭,用雙拳狠狠敲打著自己的腦袋。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他們今天的任務是巡查市場,兩個人一邊聊著天一邊走在陽光和煦的街道上,劉波興致很好,龍傲天也終於似乎找到一點年少時夢想實現的感覺。他貪戀地看著師哥臉上的笑容,也許正是這樣,才忽略了那個隱藏在街角的匪徒。直到劉波吼著“小心!!!”一把把他推開,他才瞬間回過神,馬上拔出槍向著匪徒的方向射擊。匪徒被一槍擊中背心,倒了下去。身邊的巡邏警員一擁而上去逮捕罪犯,他衝到劉波身邊去查看傷勢。幸好隻是肩部中了一槍,但摔下去的時候頭部磕在街邊的石頭路沿上,鮮血汩汩地流出來。
當警察十年,龍傲天從來沒有這麼慌亂過。他感覺自己的心被誰一把揪了出來扔在了地上,然後無數雙腳在上麵踩了過去,他無法呼吸,視線也變得模糊。他試圖用手掌壓住劉波的傷口,但手上一陣溫暖,鮮血瞬間又從指縫間湧出。
他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耳朵裡全是槍聲的回響,他隻看到隊友們匆忙奔了過來,看到救護車開到,看到自己抱著劉波上車來了醫院,看到手術室的門緩緩關上。這之後,時間似乎就停停滯了。
大概又等了幾個世紀,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龍傲天一個箭步衝上去,看到劉波躺在推車上,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雙目緊閉,麵色跟蓋著的床單一樣白。
“他……怎麼樣?”龍傲天努力控製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得太厲害。
“槍傷不礙事,子彈已經取出來了。”醫生說道,“但是頭部……”
“頭部怎麼樣?”
“頭部收到劇烈的撞擊,腦部有血腫。現在病人的情況不允許做開顱手術,隻能先密切觀察。如果三天內能醒來,應該問題不大。”
“那如果……沒醒來呢?”
醫生低頭不說話。龍傲天也不敢再問下去。
接下去的兩天他請了假,幾乎24小時呆在醫院。劉波在此地並沒有親人,他父母早在他臥底毒蛇幫的第三年就已經跟他斷絕了關係,遠居國外。自他回歸警署之後,龍傲天也從來沒見過有任何人來找他。臥底的警探必須斬斷自己既往的一切社會關係,結束任務之後也往往是孤身一人,這些年龍傲天見過不少臥底警員回歸之後由於承受不了這份孤獨而出現種種心理問題,甚至選擇結束生命。
他不能看著劉波也承受這些。至少現在如果他醒來,能看到身邊有人在陪著他。
第三天早上,龍傲天從陪護床上起身,去洗手間用涼水衝了衝臉,第300遍到床邊查看劉波的情況。他忽然發現劉波的眼皮微微在動,嘴唇也似乎在抖動著。他大喜過望,叫道:“師哥!師哥!!”
劉波慢慢睜開了眼睛,目光茫然地掃過整個房間,最終落在龍傲天臉上。
“……”他似乎低語了一句什麼,但乾裂的嘴唇發不出聲音。
龍傲天趕緊把醫生叫來。醫生仔細檢查了劉波的瞳孔、心肺之後,說道:“血壓心跳都還穩定,病人基本脫離生命危險了。接下去能康複到什麼程度,就要看他自己的意誌了。”
龍傲天長長鬆出一口氣,眼眶濕潤地謝了醫生。
等到劉波終於可以說出完整的話,已經是又三天之後。
龍傲天正坐在床邊給他削蘋果。
“這麼說,你就是新來的管家?”床上的劉波忽然開口,聲音沙啞。
龍傲天手裡的蘋果差點掉地上。
“師哥,你說什麼?”
劉波頭上的繃帶還沒拆掉,他試圖坐起來,但稍微一起身,馬上又倒了下去:“你應該叫我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