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後,陳書婷就站在門口。
“小虎辛苦了啊,你先回吧,”她說,“瑤瑤去客廳,你爸要找你說話。”
唐小虎想說什麼,被陳書婷一個眼神擋了回去。
“你先回去吧虎叔。”黃瑤對他說。
她走向客廳,對於高啟強要跟她說的內容,她心裡有些預感。
果然,高啟強翹著二郎腿,抱著手臂,表情不辨喜怒。
“瑤瑤回來了,”他指了指身旁的沙發,“坐。”
黃瑤乖巧地坐下,問道:“爸,你有話對我說?”
高啟強點頭:“爸爸是想跟你聊一下,你和小虎的事。”
終於來了。被高曉晨撞見的時候,黃瑤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從警局出來的時候,她看見虎叔臉上的傷,也隱約猜到了一些。
但這一天比她想象的來得快。
“是的,爸爸,”黃瑤堅定地說,“我和虎叔,我們在一起——”
“嘭”的一聲巨響,高啟強將茶杯重重地摜在瓷磚地上,茶杯四分五裂,有一片劃過了她的手背,留下一道淺淺的傷口,黃瑤也不覺得疼。
“黃瑤我是不是平時太慣著你了!”高啟強猛然站起來,指著她喊道,“你從小到大都沒讓我和你媽操心過,現在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高啟強一句話沒說完整,就捂住了胸口跌坐在沙發上。
陳書婷聽見聲音連忙從樓上跑下來:“老高!老高你彆生這麼大氣,你看看把你自己氣的。”
黃瑤低著頭,緩緩跪在了高啟強腳邊。
她瑟縮著,語氣中帶著哭腔:“爸,對不起,我知道我錯了,但我控製不了。”
“你你你……”高啟強指著黃瑤,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時,高曉晨也從樓上下來,見狀他還偏要煽風點火:“爸,平時你總說瑤瑤多乖多聽話,還不是一下給你憋了個大招。”
“你閉嘴!”陳書婷吼道,“給我滾上去,彆添亂。”
高曉晨偏不,他這麼多年被當做黃瑤對比組的憋屈,和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共同發作,讓他不顧一切地說道:“她還不是瘋了?爸,虎叔叫你一聲大哥,他現在跟你女兒搞在一起!”
“高曉晨!”陳書婷勃然大怒,“你再敢給我說一個字試試!”
高曉晨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陳書婷真生氣。他狠狠地剜了一眼黃瑤,跑上了樓。
高啟強掐著眉心,久久沒有動作。
黃瑤安靜地跪在他腳邊,手搭在他的腿上,同樣一動不動,像隻可憐的要被主人拋棄的小貓。
不知過了多久,高啟強終於歎了口氣:“今天白金瀚的事,我聽說了,你做的太狠了。”
黃瑤低著頭:“爸爸,我隻是不想高家再重蹈當年的覆轍。”
她低著頭,看不見高啟強的表情,但從他改變的呼吸頻率中,她知道這招奏效了。
“毒”對高啟強是一個避不開的夢魘,而黃瑤掌握了這個武器。
有生之年,她第一次對高啟強使用了武器。儘管這把刀沒有實體,不能見血,但黃瑤還是無比的緊張,同時也無比的興奮。
她第一次用隱秘的方式和極大的勇氣,去對抗了自己的父親。
而且她成功了。
高啟強摘掉眼鏡,將臉埋入手心,許久後,他才開口:“對,你做的對。是我發過的誓,高家要對毒-品斬儘殺絕。”
如果今天不是和“毒”相關,她也不會上來就用這麼狠絕的招數。
她在心裡對逝去多年的叔叔念了聲阿彌陀佛,感謝他冥冥中的保佑。
高啟強很快收拾好情緒,他點了點黃瑤:“你自己心裡的想法你自己清楚。”
這句話已經有了警告的意味,但黃瑤卻突然抬起頭來,直視著高啟強。
“爸爸,”她說,“可是論跡不論心。”
高啟強先是一愣,然後大笑起來。他點著黃瑤,對陳書婷笑著說:“好啊,好一個論跡不論心。”
待客廳隻有自己時,黃瑤撐著沙發爬了起來。
在冰冷的瓷磚上跪久了,膝蓋疼得鑽心。黃瑤拉著扶手一點點上了樓,回到臥室後鬼使神差朝著窗戶外麵看去,正看見樓下站著一個黑衣黑褲的人。
他分明和黑暗融為一體,卻好像發著光。
腿上的疼痛瞬間被撫平了,她推開窗子,手肘撐在窗沿上,笑著看下麵的人。
看到她的一瞬間,唐小虎也露出了一個令人安定的笑容。
他們這樣對視了半天,黃瑤拿出手機,給唐小虎打了電話。
唐小虎接起,黃瑤卻不說話,而是輕輕唱起了歌。
祈求星星可聽見,我是他夢中的愛人
冥冥中早已注定,朱麗葉愛上羅密歐
祈求眾神可聽見,我是他眼中的愛人
雖然這愛有荊棘,但我已無法自已
被世俗牢籠囚禁,卻擋不住兩顆心
玫瑰啊含苞待放,夢中的人在身旁[1]
她唱的是音樂劇《羅密歐與朱麗葉》中陽台幽會的片段。
歌詞記得斷斷續續,記不住的地方她就哼著曲調。她輕輕地唱著,唐小虎靜靜地聽著。
所有的星光全都落在她身上,潔白的,閃爍的,璀璨的。
所有的月光全都落在她身上,迷人的,無暇的,聖潔的。
她戴著光輝的新月冠,長著雪白的翅膀,是塞勒涅駕著月車在夜空中飛過。
月亮奔他而來。
*
次日,黃瑤梳妝打扮,穿了方便的衛衣牛仔褲,好走路的帆布鞋,準備去跟閨蜜薑薑逛街。
唐小虎去了工地,所以是司機送她。司機叫吳鐸,已經給高家開了五六年的車。
陳書婷特意囑咐吳鐸:“你跟好瑤瑤,多照顧她點,開車穩一點。”
“明白,大嫂。”吳鐸點頭應下。
黃瑤來的商場是京海近兩年新開的一家高檔商場,叫新盛廣場,是高啟強產業轉型中重要的一步。
商業地產是一塊難啃的骨頭,盤根錯節費時費力,但一旦項目成功,無論是後續回報還是商業影響力都會有很大的提升。
這個項目對高家極其重要,高啟強親自上陣,全程跟進度。
印象裡,那一段時間他忙得全程不著家。一次吃飯時候他問瑤瑤什麼時候中考,黃瑤才一臉驚訝地說,她高一都已經念了半年了。
或許是高啟強這兩年求神拜佛起了作用,冥冥之中真有神明保佑,新盛的項目竟然取得了極大的成功,建成兩年後已經成了京海流量最大的的購物廣場之一。
薑薑是黃瑤在高中最好的朋友,大學兩人不在一個城市,平日裡隻能在微信上聊天,隻有放假才能見麵。
約在門口見麵,兩人手挽手走進商場,門口的保安也是老人,認出黃瑤,叫了聲大小姐,黃瑤回給他客氣疏離的一個點頭。
薑薑突然歎道:“明明就半年沒見,但我怎麼覺得你變化好大?”
“我變了嗎?”
“嗯嗯,”薑薑點頭,“氣質都不一樣了。”
說著,她又湊到黃瑤耳邊:“你那個叔叔今天怎麼沒送你?”
黃瑤知道她喜歡過唐小虎,就也小聲開玩笑:“你這麼想當電燈泡?”
薑薑反應了好半天,才重重地錘了她一下:“行啊你,我就是口嗨一下,你還真下手了?”
“疼!”黃瑤誇張地叫了一聲,往後跳了一步,不小心撞到吳鐸身上,還把他的手機撞掉了。
“不好意思。”黃瑤把手機撿起來遞給他。
“沒事沒事,謝謝小姐。”吳鐸連忙把手機收起來。
她們逛了一層的幾家奢侈品店,薑薑買了個包,黃瑤什麼都沒買。
薑薑提議坐直梯上樓,黃瑤卻說:“坐扶梯吧,直梯人好多。”
在扶梯上,她從手包裡拿出鏡子,抿了抿口紅,問薑薑:“我眼妝沒花吧?”
“你男朋友都不在,沒人在乎啦。”
在薑薑的說笑中,黃瑤悄悄調整了一點鏡子的角度,向扶梯下方看去。
下一秒,她渾身的血液一涼
——她看到了過山峰。
儘管有心理準備,她還是湧起了一陣慌張。
方才走到第三家店鋪時,她隱約就有種被窺視的感覺。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遇到了太多的危險,她的第六感極其敏銳,瞬間就意識到自己可能是被跟蹤了,便借著補妝的機會透過鏡子向下看。
隻是她沒想到,來的居然是過山峰。
她知道自己那兩下三腳貓的功夫,絕不可能是過山峰的對手,更何況身邊跟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薑薑。至於吳鐸,黃瑤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打——
等等,吳鐸。
如醍醐灌頂,黃瑤瞬間串起來了一切。
過山峰怎麼可能如此精準又快速地找到自己?如果是商場裡有人偶遇告密,他趕來也要一段時間,而現在他顯然是早已經埋伏好,就等她出現。
而且出門前陳書婷特意叮囑吳鐸跟好自己,他怎麼可能敢邊走路邊玩手機,甚至沒注意到她的動向。
所以隻能有一個解釋,是吳鐸給過山峰泄露了她的動向。
她走在溫暖的商場中,隻覺得通體發寒。
她的第一反應是給虎叔打電話,但他今天在工地上,工地離商場很遠,他趕過來也來不及。
還能怎麼辦?她拚儘全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不能永遠依賴虎叔,她必須自救。
怎麼自救?有什麼是她可以利用的?
對,這裡是大商場,人員密集,環境複雜。而且她總來這裡逛街,過山峰顯然不可能比她熟悉這裡的路,她有地形優勢。
這裡是高家的產業,會有認識她的人能給她幫助,比如門口的保安,因此她還有人員優勢。
而她的劣勢是,吳鐸就在她的身後,可以關注她的一舉一動,甚至隨時發難。同時,她還得保護薑薑的安全,不能讓她被自己連累。
短短幾秒鐘,黃瑤卻覺得像是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
她深吸了一口氣,戳了戳薑薑:“喝不喝奶茶,請你?”
“喝喝喝!但我隻能喝少糖啊,我最近減肥!”
她們上了三樓,去了最近火遍全網的一家奶茶店,奶茶店隻支持現場下單,門口排隊的有二十多人。
“吳叔叔,你幫我們排唄,好不好。”黃瑤對著吳鐸撒嬌。
吳鐸的表情有點為難:“瑤瑤小姐,大嫂讓我跟著你,我也不敢離開。”
“哦這樣,”怕她起疑心,黃瑤改口道,“那你幫我們先排兩分鐘,我去下洗手間。”
見吳鐸還為難,她有點不耐煩:“行行行,那你跟我去洗手間,薑薑排隊行嗎?”
薑薑有點不高興,她在家裡也是個大小姐,見狀吐槽道:“你這哪是司機啊,你這是警察看犯人呢。”
黃瑤也小小地翻了白眼:“誰知道抽什麼風。”
吳鐸猶豫了一下,隻能答應了:“那我在這排隊,您就去一下衛生間……”
“知道啦,婆婆媽媽的。”黃瑤挽起薑薑的手臂,徑直走進了附近的衛生間。
商場瓷磚擦得光潔發亮,黃瑤盯著地上的反光,確定沒人跟上來後,壓低聲音快速說道:“薑薑你彆說話聽我說,我們被跟蹤了,目標是我,你按我說的做,我們不會有危險的……”
一邊說話,她手上還在劈裡啪啦打字發著消息。
吳鐸排隊排得焦躁,他盯著衛生間的方向,黃瑤已經進去半天了還沒出來,人不會跑了吧?
就在他實在忍不住要過去查看時,黃瑤和薑薑拉著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