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府的佛堂內，木魚聲“嘚嘚”作響。知畫虔心跪在神龕前，雙目輕閉，口中念念有詞。綿憶亦跪在她身後，看著額娘欲言又不敢言。

自從老佛爺離逝之後，知畫和綿憶母子二人就如那飄萍一般任人擺布。礙於當年知畫設計陷害小燕子等人的心結尚未解去，乾隆心中仍是存著芥蒂的。因此，乾隆雖為她們母子兩指了榮王府居住，可並沒有下旨令綿憶承襲永琪的王爵“榮親王”。

十二年了，沒想到永琪“去世”已經十二年了。這些年來，知畫已將榮華富貴看得極淡，如今的她仿佛已經彆無他求，隻要綿憶能夠平安長大便可。

“額娘，為什麼每一年的今天，您都要綿憶對著那張畫像叩拜呢？”綿憶抬起懵懂的小臉，這份疑惑已經存在心裡多年了，可惜知畫永遠都選擇一語帶過。

因為她想令畫像上的人受儘香火的詛咒，隻是這樣的想法不能同一個孩子講。她緩緩起身，拉起尚跪在菩墊上的綿憶，笑說：“因為今日是他的忌日。”

“我知道，額娘說過他是英雄，額娘說他為了保大清江山，不惜在戰場上犧牲，可他究竟是誰？”綿憶不肯就此作罷，這一次他決心要問個究竟。

英雄，嗬，實在是可笑。知畫情知拗不過他，隻得說道：“那是額娘的一位故人。”每每想要對綿憶吐露真相，可終究還是忍住了。綿憶還是不曾知曉的好，能瞞一日是一日罷。

“額娘，您說過，阿瑪也是個英雄，阿瑪為了保皇瑪法的江山，已經去邊關戍守了十一年。可額娘為什麼從來不供奉阿瑪的畫像，而這裡隻有他的。”沒想到，綿憶最終還是問了她最不願回答的問題。

知畫立即嗬斥道：“胡說！你阿瑪好端端的在邊關，何來供奉一說！你若再問個不休，額娘可要惱你了。”

綿憶委屈地止住口，乖順地說道：“可是……是，綿憶不再惹額娘生氣了。”

知畫回頭癡癡地盯著那畫像看，半晌後才喚來彩霞：“你去趟額駙府，去請紫薇格格過來。”

彩霞應聲而出，綿憶立到畫像前，帶著幾分欽佩的口氣說：“額娘，綿憶以後也要同他一樣做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知畫隻默默地點了點頭，心想若是像他，那便不是英雄而是狗熊了。

額附府裡榮王府及近，不過片刻的功夫紫薇就到了。在紫薇入佛堂之前，知畫已將畫像收起。紫薇緩緩走到佛龕前，並未說任何話，隻是由彩霞伺候著給永琪的靈位上了一炷香。她刻意偏斜了身子，不肯正對著靈位。

知畫窺了窺紫薇的神色，問道：“這些年小燕子還好嗎？”

在紫薇的印象裡，知畫從未提及過小燕子，對於知畫而言，小燕子永遠是最敏感的話題。曾經的知畫因為愛一個人而迷失方向，做下了多少錯事，其中做得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拆散了一對有情人。

乍然提起小燕子，紫薇不禁一愣，隨後笑道：“她很好，她嫁了人，如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額娘了。”

知畫眼中劃過一絲淩厲，旋即臉上浮起最真誠的笑容：“這樣自然最好了，如果永琪泉下有知，一定會祝福小燕子的。”

紫薇輕點頭：“那你呢，你就打算這樣古佛青燈過一輩子嗎？你可曾為綿憶的將來考慮過，如今老佛爺已走，皇阿瑪又對綿憶忽冷忽熱。我們雖猜不透皇阿瑪的心思，可至少有一點我們是知道的，隻要綿憶去要求，皇阿瑪看在曾經對永琪的情分上，定會封綿憶一個王爵的。即便不是親王，哪怕貝勒也強過這樣沒名沒分的日子。”

這算是施舍，還是贖罪呢？知畫淡淡扯了扯嘴角，誠心說道：“沒名沒分的日子不好嗎？從前就是為了爭個名分，才落得今日的局麵。如果能選，我倒情願綿憶這樣過一輩子。”

紫薇接著說道：“可你問過綿憶沒有，他甘心在諸位兄弟中間這樣一輩子抬不起頭嗎？綿德早在前些年就被皇阿瑪封為郡王，而綿誌比綿憶年幼都已經由阿瑪下旨承襲八哥郡王之銜了。可綿憶，宮裡宮外的人都未將他放在眼裡過，從前五哥……”

紫薇欲說還休，知畫顫了顫手指，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從前永琪在皇阿瑪跟前叱吒一時，倘若他的兒子隻是庸碌之輩，那他死也不會瞑目的。”

“你知道就好。”紫薇見她已然明白，便不再深勸。

知畫在心中嗤之以鼻，說到底還是為了榮親王的名聲。

綿憶生辰那日，乾隆傳口諭將他接入宮中慶生。老佛爺在世的時候，綿憶的生辰曆來由老佛爺親自操辦。而如今，其生辰雖不若從前那般辦得盛大，可乾隆似乎也沒虧待了他，該有的賞賜一應都賞下來，讓人挑不出錯來。

席上見綿憶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乾隆便問他：“綿憶可是覺得皇瑪法賞的東西入不了眼。倘若綿憶不喜歡，隻管開口要求，皇瑪法能辦到的，一定都給你尋了來。”

綿憶俯身叩首：“孫兒慚愧，皇瑪法賞賜的東西孫兒深感喜歡，隻是孫兒想求一件事，望皇瑪法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