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被重新問起,意識到這與武陵侯死而複生的秘密有關,駱心詞立刻凝神思量起來。
普通人死了,自然是親人傷痛,下葬後分家業,子輩各立門戶。
侯府隻有明於鶴一個兒子,毫無疑問,自該由他襲爵繼承所有。
駱心詞想的很簡單。
廳中有侍女候著,她不敢直說,但目光已經表達了這個意思。
明於鶴笑了笑,放下酒盞,道:“時辰晚了,念笙,為兄送你回去。”
駱心詞不敢拒絕。
兩人未讓侍婢跟著,出了膳食廳,一前一後錯開半步,緩步往雲上居走去。
“父親與聖上不和。”
駱心詞怕與他對視,正看著腳下被廊燈照得矮矮的影子,冷不防聽見這一句,驚詫地抬起頭。
她從未想過權勢這方麵的牽扯,明念笙久居林州,對這些同樣一竅不通,也未與她說過。
“前幾年聖上於南山圍獵,太子被狼群追逐,與侍衛失散於茫茫山野中。”明於鶴道,“此事說來話長,你隻需知曉,那次太子出事,父親的嫌疑最大。”
駱心詞長在偏遠林州,從不知發生過這樣的事,呆愣片刻,問:“結果呢?太子回來了嗎?”
“重傷回來了。聖上沒有證據,此事最終不了了之。”
駱心詞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涉足皇權之爭中,這事著實讓她震驚,她跟著明於鶴穿過連廊,看著腳下影子變短再被拖長,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
武陵侯行事猖狂,他一死,皇帝定會找借口將武陵侯府連根拔起,府中所有人都劫難難逃。
所以明於鶴是不會殺了武陵侯的……死的那個是假的,今日見到的這個是真的。
駱心詞順著思路得出這個結論。
但她潛意識裡有一個模糊的感覺,好似摸到了什麼的邊緣,隻差最後一步就能看清真相,可就是無法再往前去。
她絞儘腦汁正在思索,明於鶴又說話了。
“所以,不能總想著殺了父親的。”
話鋒轉得太快,駱心詞的思緒一下子被打斷。
明於鶴又笑道:“那日為兄是在與你鬨著玩,不想念笙你竟當了真。”
駱心詞一陣無言。
誰家正經兄妹會弄出個假爹殺了鬨著玩?
“念笙,他再不好也是你我的親生父親,弑父這種事,為兄做不出來。不過你既已做了充足的謀劃,鐵了心要為姨娘出氣,我也不攔你……這樣吧,三個月後你再動手,屆時為兄自有法子保全侯府。”
駱心詞:“……”
就說這嫡兄不是個好人吧……
書房中死去的那個或許不是真正的武陵侯,但這個嫡兄絕非良善之輩!
他定然是在假裝!
“怎麼不說話?嫌三個月時間太長?還是說你那日所言都是在欺騙為兄?”
這是在威脅她!
“沒有!”駱心詞趕忙否道。
他一改上次見麵的可怕,這回看著像是一個對任性庶妹無可奈何的溫柔兄長,可書房中的那事帶來的陰霾太重,駱心詞不敢信他,更加不敢在他麵前放鬆。
先應下,再見機行事吧。
她道:“三個月就三個月……”
“那就好。”
說話間到了雲上居院門口,侍女們見兩人在說話,紛紛有眼色地回避。
明於鶴止步,肅然道:“念笙,今日為兄與你所言種種,皆事關侯府存亡,你需謹記,萬不能將此事告知外人。”
作為這侯府中最大的外人,聽了這話,駱心詞心中一沉,頓覺前路一片漆黑。
她還能有機會脫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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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於鶴返回主院,韶安郡主已在等他。
“那日誤闖書房是黎陽在捉弄她,把人騙過去就得了,你嚇唬她一個黃毛丫頭做什麼?留她住上半個月,趕緊送回林州去!”
“人家可未必願意走。”
韶安郡主皺了皺眉,“彆說她真是入京儘孝來的。”
十多年來,京城與林州的來往全是做給外人看的,這武陵侯府上上下下,根本沒人把林州那祖孫倆當回事。
明念笙若當真發自內心地敬重她那個令人作嘔的親爹,韶安郡主就要後悔當初護她性命了。
明於鶴道:“她不是明念笙。”
“她不是?”韶安郡主驚訝,“那她是誰?明念笙現在何處?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原本明於鶴與韶安郡主是同樣的想法,由著這庶妹在侯府住上半個月,做足了表麵功夫之後,將人送回林州,這事就算了結了。
不曾想江黎陽插手,弄巧成拙讓她撞見了不該看的景象。
按照往年侍衛傳來的消息,明念笙是不該知曉那些殺人法子的,於是明於鶴傳來湯總管問了幾句。
知曉入京途中隻有一個連星近身照顧“明念笙”,他就知道這個庶妹是假冒的了。
將周霖召回後淺問幾句,直接坐實了他的猜測。
明於鶴眉梢微微上揚,道:“我自然是知曉的。”
韶安郡主看了他片刻,相信了他。
他當然是知曉的,以假亂真這種事,他早已做過許多次。
“既已確定是假冒的,你還裝什麼?”
“總要將她的目的弄清楚才好。”明於鶴道,“而且,她有膽子這麼做,就該承擔相應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