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皇太後淩氏，原是五品禦妻出身，因姿容秀麗，得先皇專寵。生下太子南星後，得升賢妃。時李皇後因其兄工部尚書李半夏黨爭，被打入冷宮，而淩氏溫良賢德，又是孑然一身，幸得封皇後，萬代榮寵。

受封之後，皇後親妹遊淩氏入京朝賀。遊淩氏新寡，膝下僅有一雙兒女，都是垂髫之年，皇後顧念姊妹親情，便將她接入宮中。遊淩氏豔若芙蕖，體態妖嬈，先帝大悅，幸之，封為韓國夫人。

同年中秋，先帝家宴。韓國夫人攜子女入朝，時太子南星尚未弱冠，列席先帝之下，毗鄰韓國夫人幼子遊旋覆，二人相談甚歡。

未及多日，遊旋覆便得了宮內太子禦前隨駕行走，伴隨太子讀書，受教於大儒王不留，韓國夫人也隨同入宮伴駕。淩氏姊妹共得先帝寵幸，一時貴胄。

不過半年，韓國夫人疾病猝逝，先帝大悲，將遊旋覆與其姊遊紫苑一同接入宮中撫養，待如親子，並封遊旋覆為恪靖郡王，享十裡封地。

又三年，先帝駕崩，太子南星即位，年號平宇。帝拜王不留為宰相，鳳商陸為大司馬大將軍，賢臣明君，至海內一片清明，萬國來賀。

而對於遊旋覆來說，這都已經是十四年前的雲煙往事，卻沒有心思回想的了。

太後的寢宮乃是椒房殿，每到有了大事，便要用香料裡裡外外地熏上一熏的。高牆內外都是香氣撲鼻，惹得人都不知道作何念想。

遊旋覆是太後親侄，此刻也沒什麼避諱，在太監的指領下便入了殿行禮。

淩太後尚不到五十歲，她長得相當漂亮，保養得當的臉上隻有些淺淺的細紋，顯示著她已經不再年輕。她像一朵初秋的殘荷，高貴美麗，但飄零著憔悴。

誰也不知道，她其實隻是個花農的女兒。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遊旋覆手中捏著的護板已經熱乎乎的了，可是他的手還是冰冷的，他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姨母，問道，

“蒼術在哪兒？”

淩太後鮮紅的嘴唇抖了一抖，她有些不情願地努了努嘴唇，朝著簾子後麵輕聲道，“蒼術，出來吧。”

密密麻麻的珠簾子抖動了幾下，發出幾聲稀裡嘩啦的清脆聲響，半天也不見有人出來。淩太後一些不耐煩，忍不住提了提嗓子，“蒼術，出來。”

珠簾後忽然傳來一小聲尖叫，像是很介意自己被發現了似的。遊旋覆抬起頭，望了過去，“蒼術，我是小叔叔，出來吧。”

過了一會兒，一個一身黑袍子的小孩子從珠簾子裡鑽了出來，他邁著兩條短腿向遊旋覆跑了過來，並且高聲叫了起來，“小叔叔[1]！”

遊旋覆連忙蹲下身子去要接住他，笏板還沒收好就看見一條黑色的影子一下撲進自己的懷裡，在自己耳邊高聲道，“小叔叔你怎麼才來看我啊！”

“我這不是來了麼，”遊旋覆被他撞得不輕，忍不住向後退了幾步才站穩了，“你這樣像什麼樣子，一點規矩也沒有。”

說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淩太後。盧蒼術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不情願地從遊旋覆的懷裡爬了出來，走到淩太後的麵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道，“孫子給祖母請安，請祖母原諒孫子的無力。孫子隻是太久沒見到小叔叔，有些想念罷了。”

淩太後聽他這樣一說，站在麵前的又是個方才六歲的孩童，亦不好發作，隻得擺擺手，示意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