捭闔 “奚大人與攝政王少年相識。”(1 / 2)

奚硯預料得不錯,次日清晨,他剛剛起身,宮裡便來了消息,說太後有事情想與奚大人商榷,馬車已經在門口候著了。

這件事可謂鬨得滿城風雨,他入宮這一路,前夜的白雪覆蓋著朱紅色的高牆,長街上泛起一片冷意,灑掃的小太監和小宮女眼睛之間一碰便生出幾分微妙的意思,免不了都要多瞧他幾眼。

奚硯挺直了脊梁,權當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奚大人,太後娘娘等你多時了,請吧。”

康寧宮是大雍曆代太後居所,修葺得靜雅彆致,一進這裡腳步都不免輕了三分,宮女引著奚硯進去,隻見一個端莊女子正坐在石桌前自己對弈,與她麵上的淡然不同,棋盤上黑白兩色廝殺凶狠,誰都不肯放過一步。

宮女先上前:“太後娘娘,奚大人到了。”

柏瀾玉轉過頭,目光相接的前一瞬,奚硯深深拜下去:“臣給太後請安。”

“起來吧。賜座。”柏瀾玉撫了撫鬢邊一朵牡丹絹花,嬌嫩的花瓣被她水蔥似的手指掐住,更添嬌媚,“皇帝還病著,這幾日講學便免了,奚大人你也好好歇息歇息,聽說幾日前你偶感風寒不知道可好些了?怎麼哀家看你還是有些病態。”

“多謝太後掛心,”奚硯剛剛坐下,便有宮女為他奉上一盞熱茶,“臣已無大礙,近來天寒,太後也要保重鳳體。”

柏瀾玉笑了下:“保重鳳體。被人太後、太後的叫著,總覺得自己變老了,可算算日子,哀家今年也不過三十歲。”

奚硯抿了口熱茶不做聲,柏瀾玉自顧自道:“說起來,哀家認識奚大人的時候彼此都還是少年。哀家那時便聽先帝說,上京城奚氏兒郎才華動京城,必將匡扶盛世明君。所以奚大人陪著先帝走過了六載春秋,奠定基業,如今又要扶著皇帝的手,教他做一位賢明君主。”

她話鋒一轉:“不想如今世事變遷,先帝走了,皇帝尚未長成,奚大人居然要和攝政王成親了。”

奚硯端茶的手一頓,不動聲色地放下了茶杯,抬眼道:“太後宣臣進宮,想必昨夜也未得安枕,此事心中應當已有計較。”

柏瀾玉是個極度美麗的女子,年過三十,但皮膚保養得如初生嬰兒般嬌嫩,她圍著金色大氅,雪色的絨毛襯得她的麵容愈發瑩白,她擱下一子,歎道:“都下去吧。”

侍奉的宮女太監齊齊退下,宮內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她歎了口氣,伸手攏了攏步搖下輕晃的垂珠:“玄月,你莫怪我,昨夜風雪聲響了多久,這件事我便想了多久。可思來想去,不得不承認的是,我確實沒有辦法。”

玄月是奚硯的表字。柏瀾玉已經許久未曾這般叫過他,此等明顯的示弱與討好之意,奚硯聽得懂。

他垂下眼,無聲地歎了口氣,對這個早已明晰的答案毫不意外。

“煜兒還小,我母家與你一般是文人出身,沒有兵權,眼下實在沒有東西能與謝墨相爭。先帝走後,煜兒年幼,謝墨獨攬大權。我與煜兒過得有多小心翼翼,你也是知道的。”

先帝駕崩時,後宮隻有柏瀾玉一位皇後,而這些年裡,他們之間也僅有一個兒子,那便是當朝天子謝煜。柏瀾玉小心謹慎,處處與謝墨周旋,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那個瘋子,自己與兒子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畢竟古往今來,攝政王登基稱帝的,也不是沒有。

奚硯回道:“臣知曉。”

柏瀾玉複又擱下一子:“其實,除了我與煜兒無法與之相抗以外,我也擔憂你的安危。”

“就算我不在乎是否會觸怒謝墨,以太後懿旨之名阻攔此事,隻怕謝墨當即便會反咬一口,有更多的理由送你進入北戎,不說那時間長短,北戎就是個龍潭虎穴,一旦進去,誰也保不了你。”柏瀾玉歎道,“相比之下,還不如在攝政王府之中。同在上京城,你又是朝廷命官,再如何,謝墨不至於傷及你的性命。”

柏瀾玉收手,棋盤上白子最後一道氣口堵死,黑子徹底咬住了白子命脈,狠狠壓製。

奚硯呷了口茶:“他行事的確乖張放肆,這些年愈演愈烈。不過,臣倒是有這個自信與能力在他身邊自保,與他鬥爭這許多年,也算知己知彼,這件事上,太後不必憂心。”

柏瀾玉轉過眼,她化著精致的妝容,那雙眼睛可謂明眸善睞,她比上京城任何一個女子都要美麗。可奚硯看著,卻隻覺得那眼裡除了些淡淡的憂愁以外,還有新凝結成的三尺寒冰。

“說起來,哀家昨夜忽然想起,之前聽先帝提過,說奚大人與攝政王少年相識。此言若真,按道理,本不該走到如此田地。”柏瀾玉笑笑,“當真是因為先帝讓你輔佐煜兒,而攝政王野心勃勃、隻手遮天,你們站在了敵對的陣營?”

終究還是來了。

手心裡的茶盞慢慢冷掉,奚硯眨了眨眼,伸手蓋上了茶杯蓋子。

柏瀾玉是擔心,他同謝墨成親之後會慢慢轉變了自己的立場,以謝墨的權柄再加上他的謀略以及朝堂上的分量,隻怕她與少年天子的日子更加艱難,更何況他與謝墨確實在年少有段緣分,這段往事他避不開。

她不敢反抗謝墨,又擔心握不住自己這棵救命稻草,所以隻能軟硬兼施,求一條平安之路。今次叫自己來,就是吃定心丸的。

“臣與攝政王確實相識於少年。”奚硯擱下茶杯,“但歲月更迭,人心難測,又是在這高高宮牆之內,就算有幾分少年情誼,早也在這算計之中消磨掉了。”

“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至於成親之事,太後言重了。臣知道此事其實轉圜餘地甚小,自然不會、也不敢對太後心生怨懟。”奚硯沉吟了下,“至於其他的,先帝臨終托孤於臣,將陛下交給臣來教養,臣自當儘心竭力,無論臣在何時何地、何種身份,必定會教陛下做一位聖明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