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丞相府裡添貴子,紅牆宮中降災星……(2 / 2)

“這些年我住在淑寧殿裡,很是掛心鬆煙的處境,但究竟是冷宮,也是皇上的黴頭所在,我不方便貼身照顧,隻能偶爾差人送些好的吃食。冷宮那樣的地方,不敢奢求能過得錦衣玉食,甚至肯定會吃不飽穿不暖,但偶爾有兩頓能讓他長大,已經是我儘全力的結果了。”

奚清寒替他挑起門簾,外麵雪又積了一層。

“說起來,還有件事情讓我覺得蠻唏噓的。”她看著奚硯,那目光說不清是歎息還是慶幸,“你知道嗎,你和鬆煙,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的。”

同人不同命啊。

這件事被認為是宮中醜聞,建衡帝壓了下來,沒能流傳出去,可在宮內人人都在傳。

丞相府裡添貴子,紅牆宮中降災星。

這是奚硯與謝墨最初的孽緣。

“你怕他麼?”奚清寒進門前輕聲問了句奚硯。

奚硯搖了搖頭。

奚清寒笑了:“怎麼?我還以為你也會很詫異他的藍眼睛,方才我看你都呆住了,還以為你被嚇到了。”

奚硯止住了步子,湯藥尤在他手裡的小鍋中咕嘟嘟冒泡,在冰天雪地中也不顯得燙手,他定定地想了會兒,開口卻並不是關於這件事情的答案。

“既然我與他這般有緣,日後,我也會多過來看顧他的。”奚硯看見了奚清寒訝異的目光,忽然如釋重負地一笑,“真的,以後每七日,我帶東西來看姑母,同時也給他帶些好吃的。”

“為什麼?”

七日後,謝墨高燒已退,看見榻上堆著些尚膳監時新的小點心,一個個玲瓏彆致,令人垂涎欲滴。他伸手抓了一個桃花酥拎起來看看,險些把那酥嫩的花瓣碰掉渣,又趕緊轉為用手心托著,目光移過去,看見奚硯含笑的眼睛。

那笑意是溫暖的,不帶嘲弄的,謝墨鮮少能看到對自己的目光是這樣的。

他喉頭滾了滾:“……你不怕我?”

奚硯奇了:“我怕你什麼?”

謝墨怔住,原來那些人看見他的眼睛就跑,生怕在裡麵看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離得遠遠的不敢靠近他,要麼就是冷宮裡一些瘋了的女人,見到他又抓又打又踹又罵,偶爾清醒了被他的眼睛一激,又立馬躲開幾丈遠。

最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一個女人也不知是他父皇的妃子還是再往前一朝的妃子,非說他的眼睛能勾魂,那女人的手指快有兩寸長,一手卡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就已經伸到了他的眼前,要戳爛他的眼珠。

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風,謝墨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將那女人掀翻,躲進了自己的小屋裡,用後背抵住門,外麵的女人鞋都跑沒了一隻,拍著他的門又是尖叫又是怒罵,後來被門口聽見動靜的侍衛拖走才罷休。

謝墨當時嚇得魂不附體,那女人的聲音如同鬼魅一樣一直縈繞在耳側,半晌,他才用雙手捂住自己險些被戳爛的眼睛,無聲地流下淚來。

“喂。”奚硯張開五指在他眼前一晃,“想什麼呢?不愛吃嗎?”

“你為什麼不怕我。”謝墨將桃花酥一口塞進嘴裡,含含糊糊道,“所有人都怕我,說我是災星,主大不祥,我的眼睛就是地府之眼,看誰久了,誰要被冤魂纏身的。”

謝墨咽下去嘴裡的東西:“所以,彆看我的眼睛。”

奚硯斂了笑意,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謝墨內心暗諷道,看吧,果然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怎麼還會來呢?

他拍掉手裡的渣子,把東西攏了攏,想要還給奚硯,讓他以後不要再來了。

奚硯卻猛地伸出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謝墨驚訝抬眼。

奚硯笑著:“我幼時跟我父親出遊,路過濱州,那裡有一塊巨石,巨石下是滔滔不絕的海浪,我父親跟我說那就是滄海。”

謝墨不解地看著他。

奚硯說:“我第一次見你愣住不是因為我害怕,而是因為你的眼睛很漂亮。它很漂亮,像極了我幼時見過的那片壯闊汪洋。”

晨光熹微,奚硯慢慢醒轉。

自己的聲音猶在耳邊,可時過境遷,已經過去了九年。

他動了動有些酸疼的脖子,謝墨的表情已經平複了下來,呼吸清淺又平緩,睡得很安詳。

他也不再是困獸一樣的少年,他掙脫了牢籠、擺脫了枷鎖、逃出了冷宮,然後一步步走到了現在的位置上,權傾朝野,獨攬大權。

所有人會記得攝政王謝墨,沒人會記得冷宮裡的鬆煙。

許是在睡夢中感知到奚硯的目光,謝墨的眉頭動了下,慢慢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