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裡的破碎聲,持續了很久才停止。
原木蹲在門邊,數著後門石子的顏色,直到裡麵的聲音停止,她才回過神來。
哢嗒——
門被打開,關上,出來的人靠近她,和她一同蹲在路邊,不用抬眼去看他的臉,就知道,定是慘不忍睹的。
“疼麼?”原木伸手捏死一隻螞蟻,語氣淡淡的。
“疼。”又像是聽出了她的語氣不太好,李誠然便又補充道:“我不喜歡打架的。”
原木拍掉手上的泥灰,站起身低頭睨他:“你要是喜歡挨打,你就是有病,腦子有病。”
他低著頭,看著她捏死的螞蟻愣了會兒,便撲哧一笑,也站起身,彎腰和她平視,笑道:“我們該走了,去治病。”
黑色的GW250融入夜色,駛上公路,他們要開上川藏線318國道,途經雅江、巴塘、理唐、然烏湖、波密、林芝,再到拉薩。
他們誰也沒通知,兩個少年沉默三年,隔著一條馬路對望,便培養了一言不發的默契。
他們坐在車上,回憶自己幾天前的遭遇。
父母分彆再婚,他白賺一套房子,這沒什麼,他這樣想著。
三診的考試,他們的冷眼,哥哥的嘲諷,這沒什麼,她這樣想著。
暫停了197天的倒計時,這輛車通向的地方便是天堂。
“他們會找你嗎?”原木在風中對李誠然喊到。
“不會!”他穩了穩把手,問道:“他們會找你嗎?”
“會吧。”聞言,李誠然便刹了車,他示意原木下車,原木不太理解他要做什麼,但還是下了車,李誠然環抱住她,將手伸進她的背包拿出手機,擺出要扔姿態。
原木上前攔他,沒攔住,手機被他奮力一扔,撲通一聲落進了旁邊的河裡。
原木被他的舉動氣得跺腳,轉身對他吼道:“你發什麼瘋?”
回複她的,又是一聲撲通,另一部手機又被扔進河裡,李誠然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彎腰和她平視,說道:“這才是治病的第一步。”
原木被氣笑了,跟在他身後坐上車,然後伸手薅他的頭發,憤憤道:“你以為他們找過了我就會和他們回去嗎?你把手機扔了,我們拿什麼付錢買東西,現在哪還有什麼人背那麼多現金在身上?”
李誠然發動車子,將她的手拉到自己腰上環好,笑道:“那正好,我們現在算是一條繩子上的兩隻窮螞蚱。”
反正該帶的裝備都帶了,還帶了些吃的,能撐多久是多久吧。
由於沒錢住旅館,他們隻是到靠河的一邊搭了頂帳篷,在裡麵折騰速食產品。
小火鍋的味道在河邊蔓延開來,味道很香,不過耗掉了他們半瓶礦泉水,他們出門沒有背幾瓶水,得剩著點用,衝他們之前扔手機的衝勁就知道,這條河的水是不能指望的。
吃飽喝足後,他們躺在睡袋裡看著天空裡的星星。
“你說,我們能到拉薩麼?”原木問道。
李誠然的手摩挲著睡袋,堅定道:“能到的,一定能到的。”
得到了肯定回答,原木放心地閉上眼,道:“晚安。”
他翻過身麵對她,眨了眨眼,又閉上,道:“晚安。”
他們已經上川藏線了,從開始的不安與興奮到現在的平靜,他們覺得自己已經在好轉了,他們現在隻想快些,再快些,抵達他們所想的天堂。
不過,他們遇上了第一個意外,李誠然發燒了。
昨晚下了大雨,之前打架受的傷沒好全,淋了雨之後,傷口便發了炎,他們不得不停下來,找旅店的人幫忙。
現在距離前方的旅店還有一段距離,他們停在原地想辦法。
“你來騎。”李誠然啞著嗓子開口道。
“你怕不是病糊塗了,”原木拒絕道,“我又沒學過,怎麼可能會騎車?”
“很多事學了也不見得會,會也不見得是學過的。”
“可是……”
“彆怕,我在。”他的聲音沙啞,眼角泛紅,睫毛上還掛著些淚霧,燒紅著臉,如果不是原木扶著,他早就與大地親密接觸了。
縱使這樣,他也一如既往地讓人安心。
收支架,壓離合,慢慢地啟動,卻還是因為重量和速度,連人帶車一起摔飛到了地上。
李誠然想衝過去扶她,卻因為頭猛地一昏,倒在了地上,原木瘸著腿靠近他,眼淚止不住地流,想把他背起,卻又一起摔到了地上。
“幫幫我,誰來幫幫我……”原木帶著哭腔在路邊喊著,路邊的私家車一輛輛過去,沒人停下。
哭了一會,原木擦了擦眼淚,站起身,去攔路邊的車,就在她決定放棄時,刺眼的車燈照亮她,睜不開眼。
“我可以幫你們向老板求情免去費用,但你們得帶我一起走。”
李誠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原木在和一個男生爭執。
“木木……”李誠然出聲喊道。
見他醒了,原木走到他床邊,摸了摸他的額頭,呼出一口氣:“還好不燒了。”
“這是哪?”
“旅店。”
李誠然又將目光轉向原木身後的男生,原木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明白後,便解釋道:“之前,你昏倒了,有路過的房車救了我們,車主打算繼續往前開,就把我們送到了旅店,這是旅店的服務員。”
“他想和我們一起走?”
“嗯。”
“你不想讓他一起嗎?”
“我不知道,我無法做決定。”
“會騎車嗎?”這句話是李誠然對他說的。
“會。”男生回答道。
“後麵你來騎車,咳咳。”李誠然咳嗽了兩聲,又說道:“我們今晚就走。”
說完,便把車鑰匙扔給了他,男生拿著車鑰匙,有些愣,喃喃道:“我叫魏宵。”
回複他的,隻是兩個人淡淡的“嗯。”
趁著夜色他們重新上路,隻不過多了一位旅伴。
“你怎麼會知道我想早點走?”魏宵在前麵問道。
“你有錢怎麼不走?”回複他的是李誠然的另一個問題。
魏宵閉了嘴。
他們發現了一個湖泊,臨時起意決定在這裡紮營休息一晚。
他們三個人臉上都掛著彩,因為昨天他們和一幫驢友打了起來,起因是他們言語挑釁。
讓他們在一聲聲“不孝子女”、“生活不檢點”中失了理性。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昨天最先動手的是原木,下狠手的也是原木。
他們收拾好一切後,跳進湖裡,打算久違地洗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