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門前停了這許久,既不見人,也不聞聲,下人不回報給哥哥才怪呢,我甚至覺得哥哥來的有些慢了。
車簾被掀起,隨之而入的是哥哥冷淡的話語,“若是相爺府上有何不方便的,晏相儘管提出。看在同殿為臣的份上,風翊揚怎麼也不能讓晏相餐風露宿在我風府大門口,我這就著人去收拾廂房借晏相住上幾日。”
“不敢不敢。”晏清鴻淡定自若,“晏清鴻倒是真想在風府借住些時日,就怕皇上誤會晏清鴻是嫌棄皇上禦賜的相府不好,那可就罪過大了。”
他行下馬車,朝我抬起了胳膊,“有始有終,才算是完璧歸趙。”
哥哥站在他的身邊,狹長的鳳眼因為晏清鴻的這個動作而眯了眯,側身讓出半個肩頭示意我扶上,“舍妹已歸,不勞晏相掛懷。”
看著麵前的兩個人,我忽然犯了難。
哥哥對晏清鴻的成見之深可算得上是銘心刻骨,我若舍哥哥而選晏清鴻一則不合禮數,二則讓他難堪。
可晏清鴻是我未來的丈夫,我若在眾多下人麵前落了他的麵子,也是不妥。
就在我猶豫不決兩難之際,刺耳的女子之聲由遠而近呼嘯著奔來,“小姐……小姐……”
我眼神一亮,索性站在那等著,隻等那個人影奔近了。
“小姐……”纖細的姑娘甩著丫鬟髻,剛站穩身體眼淚就稀裡嘩啦掉了下來,“小姐,可把亦蝶擔心死了,您怎麼不說一聲……”
瞥了眼身邊的晏清鴻,我攔住了亦蝶下麵的話,“還不過來攙我?”
她吸吸鼻子,眼淚水還在眼眶中打轉,乖乖的伸手扶上了我的胳膊將我攙下了車,倒是不忘嘀咕一聲,“誰家的下人,連凳子也不知道備一個。”
不敢笑出聲,隻衝著晏清鴻微福,我淡淡開口,“晏相國事繁忙日理萬機,凝卿之病不過是浮塵微事,還請晏相不用掛懷,他日若稍有起色,定然登門拜謝晏相。”
晏清鴻,我說過三年之期,莫非你忘了嗎?
他頷首回禮,唇角一縷淺淺微笑始終不曾消褪。我轉身逶迤緩行,不曾再回頭。
身後的院門方闔上,我身邊的小丫頭已經忍不住的跳了起來,“小姐,您為什麼拋下亦蝶?是嫌亦蝶伺候的不夠好嗎?亦蝶雖然吵了點,可是自小到大,哪有人比亦蝶更了解您,更懂得伺候您?”
我笑嗔著, “你還有自知之明啊?”煩悶的心情看到她之後竟大好了。
這些日子沒她在身邊,怎麼都有些不習慣。還真是留在身邊討厭,沒有又掛牽。
小嘴高高的嘟了起來,她委屈的表情堆滿臉,“小姐把人家一個人丟在莫少爺的府上。安伯年老耳背,莫少爺又冷漠難以親近,真真把人憋死了,回來剛說兩句您還嫌人家呱噪。”
提到莫懷旻,我的眼前飄過一個聖潔慈悲的身影,想起在‘禦慕城’安王府中兩人月下長談,不由微笑,“你是隨莫少爺來的?”
她用力的點點頭,手指忽指前方眼睛閃亮,“莫少爺!”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視線在拱門邊尋到那抹冷清的雪白,一如既往的疏離淡漠,古井無波的麵容冷然平靜。
莫懷旻,終究還是被哥哥請動了。隻是由始至終,我已不知欠了他多少人情。
“莫公子。”我行禮問好,看到他的唇角動了動,很淡的一個弧度。
他的目光垂下,落在我的手腕間,停駐。
順著他的眼神,我這才想起那串一直在我手腕上纏繞著的瑪瑙佛珠。仔細的取下佛珠,雙手捧到他的眼前,“幸佛緣相護,凝卿一路平安。莫公子助凝卿之舉,挽救‘紅雲’百萬百姓安寧。功德無量,凝卿拜謝。”
他近似透明的指尖勾上瑪瑙串,將它們重新纏繞回手腕間。不等我反應,手指已扣上了我伸出的腕脈。
不是第一次這般,對他突如其來隨時診脈的舉動我已有些適應,淡定的站在他麵前懸著手臂。
他診了最少有盞茶功夫,表情雖未變,眉頭卻漸緊。
“鬱結過度,心力交瘁。”收回手的他表情看上去更加的淡漠,“明日施針,若可以的話,三五日後隨我回‘禦慕城’調理。”
再見他時,他身上縈繞著的超然之氣更加濃烈,話語也更少了。不變的是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慈悲,在眼神中淡淡的透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