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這麼多人往關內跑?”
她花白的發絲淩亂,手中隻有一個小小的包袱,“你不知道,這幾日兩隊人馬在城外開戰,那個陣仗嚇死人了,喊殺震天響;旗幟飄開都能擋住半邊天呢,大家都跑,我,我當然也跑,連家私都沒敢帶,隻包了兩件衣服,你也彆往前行了,趕緊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
心,頓時懸了起來,“您說的城,可是‘紅雲’大軍駐紮的‘樂岩城’?”
她驚慌的點點頭,抓著我的手,“姑娘,快跑吧,不然人來了可就跑不掉了,全城的百姓都跑光了。”
我腳下一軟,險些摔倒在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麼快就開戰了嗎?已經打了幾日了……
‘塞宛族’不過區區一個遊牧,便是有人馬,也不過幾萬,至多十幾萬,平日不過遊擊騷擾,怎的忽然如此瘋狂對麵約戰?
幾日幾夜,雲崖來得及嗎?趕到了嗎?有沒有及時通知哥哥趕緊撤離?
我抓著老大娘的手,聲音倉促急切,“大娘,您知不知道,‘紅雲’大軍的主帥是誰?是不是叫風翊揚?”
老大娘縮縮脖子,從我的手指間扯回衣衫,“打仗這東西我怎麼可能知道?你問彆人吧,我要走了,逃命最重要。”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可能,我抓著車夫的手,“快,快走,我要去‘樂岩城’。”
“小姐!”車夫滿麵驚懼抓著我的手,“不去不去,當初說好若是有危險,我隨時可以不送,現在大家都逃命,哪還有往前送命的?您要去您自己去,我是不去了。”
“我求求您……”我張開唇,絕望的抓著車夫不肯鬆手,“我唯一的親人在那,我必須到‘樂岩城’去,我求您再送一程,您要多少銀子我都給。”
在人群的衝撞搡推中,我慌亂的扯著身上的首飾,堆在手心中送到車夫的麵前,“城外十裡,不,二十裡,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行不行?”
車夫歎著氣,將我的手推了回來,“小姐,不是我不想收你的錢,這兵荒馬亂的,我怕有錢收沒命花,人家都說了交戰數日,隨時可能城破,我是不去的。這裡離‘樂岩城’不過五十餘裡路,您若是快的話,一夜便能到,您還是趕緊趕路吧。”
我胡亂點著頭,聲音一直哆嗦著,“好,好,我自己走,我趕路……”
跌跌撞撞的在人群中擠著,走一步,被擠回來兩步,我雙手護著小腹,已看不到路,一心隻想著往前,往前,隻要到了明天我就能見到哥哥,一定能的。
人群遠處忽然傳來嘩然聲,陣陣聲浪隨著人群的湧動傳入我的耳內,“快跑啊,大軍要追來了……”
本就擁擠的人群更加的淩亂,人群爭先恐後的向最前麵跑著,互相踩踏,互相推搡。驚叫聲,呼痛聲,慘嚎聲,亂成了一片。
在強大的人流麵前,我就象是一葉波濤中的孤舟左右搖擺著,不知道這洶湧何時能結束,又無法與他們的力量抗衡,艱難的護著自己的小腹,隻求自己不倒下,瑟縮著。
人群的力量越來越強,我越來越無法抵擋,身體所有的力量耗儘,腳下一軟,朝著地上倒去。
落地的瞬間,我下意識的蜷起了身體,想要護住自己的肚子。
沒能等到落地時的疼痛,身後一雙手扶住了我的腰身,撐住了我倒下的身體,清淡的檀香環繞,我詫異回首。
孤傲的氣質,出塵的飄逸身姿,在一群驚慌的人中超然存在,平靜的目光落在完全失去理智的人群中,手中用力,徑直將我推上了身後的馬車。
“莫公子……”我喘息著,猶未平複的心情讓我心口劇烈跳動著。人群從馬車邊奔跑而過,腳步聲,叫喊聲,讓馬車不住的搖晃著,他隻是對我淺淺頷首,隨後閉上眼,口中低誦著經文,聖潔的聲音在小小的車內流淌。
車中另外一個人,無聊的伸手堵上耳朵,杏仁俏目不住的翻著白眼,倒是未吭聲。
直至潮水般的聲音湧過,路上才終於平靜了。那雪白的人睜開清冷的雙瞳,“‘樂岩城’是嗎?”
我默默的點了點頭,張了張唇,他已出了車廂,駕車而行。
越是南行,路上疾奔逃難的人越是慌亂,到最後,路上幾乎已是空無一人,空蕩蕩的官道上,隨處可見被丟棄的衣物,家私。
入秋之後,連風都開始變得蕭瑟,呼呼的吹在耳邊,很遠很遠能看到城樓上依稀招展著的旗幟,還有士兵鎮守巡視的來往,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血腥味。
我忐忑著,一時竟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