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得知他是‘梁墨’皇子的時候,我沒有恨他,隻怨我與他之間緣分淺薄。
當得知他未曾真心營救哥哥的時候,我也沒有恨他,道不同不相為謀,各為其主而已。
當得知害死哥哥的人被他招安的時候,我隻恨自己沒有趕得及時,明白國家鬥爭收服敵將是攻城的最好手段。
我隻怪命運無由,我隻怪天意作弄,我隻怪自己能力太弱,對他即使有怨,也在一句今後陌路的歎息中壓製了。
總認為爹爹和哥哥的死是司馬宣造成的,而司馬宣早得到了他失國罪君的千古罵名,我除了平平靜靜的過自己的生活,便是努力讓自己開心,以告慰他們在天之靈。
可是,他們已經不在了,為什麼他還要讓他們泉下不寧?連易承烈都下令厚葬的人,他也要撅墳戲屍?當年同殿為臣數載,就換來這麼一個對待嗎?
易清鴻,你是在逼我恨你,你是在逼我不忘記你,哪怕是最慘烈的方式!
如果可以,我寧願不曾認識過你,那麼我可以放肆的恨你。如果可以,我寧願不曾愛過你,那我可以將你當仇人一般的去對待。
大漠的夜晚很冷,太陽才剛剛下山,那冰冷的寒意就讓人承受不了。帳篷的正中央燃著篝火,架著藥罐,噗噗的冒著熱氣,藥味布滿了帳篷,熏的眼睛有些難受。
但也隻有被烘烤的一麵感受到了熱氣,背心處還是涼涼的,身上裹著厚厚的皮裘,還有難以抵擋這夜晚的冷。
其實這裡,真的不適合我。
賀雲崖窩在帳篷的角落中,抱著他的長劍,沉在陰影中,感應不到半分氣息,猶如雕像般始終不曾改變過姿態。
莫懷旻坐在我對麵的油氈上,即便是席地而坐的隨意,由他的動作中表現出的優雅高潔依然無人能及。修長的手指拿著軟布裹上藥罐的把手,淅淅瀝瀝的藥汁帶著熱氣流淌。
“天寒,藥涼的快,不要再放了。”他誠摯的麵容在我眼前,斂了難以親近的高傲,多了寬慰平和,“你今日又損筋脈了。”
明明沒有診我的脈,卻將我看的那麼透,今日一口血我分明咽下了,依然沒逃過他的目光。
他的手伸了過來,我下意識的怔愣了下,手指捧上藥碗,卻躲閃了他的手指。
不知從何時起,我害怕他的探知,對我身體的探知,因為身體的感應能清晰的判斷出我心思的變換,而我不喜。
曾經,有一個人輕易的透過眼神,透過舉止能明了我的心思變化,那時的我隻覺尋到了知己。
現在,有另外一個人也能輕易判斷我的心神平靜與悸動,靠的是兩根手指。
無形中,我開始害怕,不希望再被人看穿。
他的手停在空中,那清水雙瞳垂斂,如玉指尖拈著瑪瑙串珠,輕輕的放入我的手心,小心的沒有觸碰到我的肌膚。
“當年贈你,是希望佛緣能護你平安,如今贈你,依然還是這個願望。”
手中的瑪瑙串珠溫潤幽香,帶著他的體溫,漸漸與我掌心的溫度融在了一起。
“快喝吧。”他背手而立,刻意將那雙我忌憚的雙手掩藏在了身後,“既然決定離開,總是要調養好身體,才能經受得起路途顛簸。”
他的藥沒有那麼難以入口,苦中帶著絲絲縷縷的甜,同樣的藥方喝在嘴裡,竟是如此天差地彆。
手,緩緩的伸了出去,藥碗遞到他的麵前,在他接過時並未縮回,而是主動觸上了他的手指,“你說的沒錯,我會好好調養,所以還要勞煩莫公子替我診病。”
他,與那個人是不同的。
心思不同,用意也是不同。
那清泠泠的目光透出了幾分柔光,他握上我的手腕,“我雖望你能去莫府休養,卻也知你心頭親掛未放下,隻怕是請不動你的,昨日或還有可能,今日之後怕是艱難了。”
那瑪瑙珠滑過手腕,心知不可能再推,隻點頭收了。
風,吹的帳篷撲啦啦的響,呼呼的聲音乾硬緊號,瘮的人心顫顫的發涼,四個人在這頂帳篷中享受著難得的平靜,暖暖的火光跳動,不禁有些昏昏。
這本是一戶牧人家的帳篷,自從我們到來之後,好客的主人將自己的家讓了出來,自己去其他人家借居。饒是如此,這狹小的空間對於我們來說,多少還是有些不便。
夜間,一床布簾隔開兩邊,我與青舞暫居一邊,賀雲崖和莫懷旻則占據了另外一半的位置,不過通常時候,賀雲崖都習慣在帳篷門處坐著守護,不時起身在外麵巡視。